代际关系

瑞秋

假期跟团旅行，多遇带“鸡娃”“熊孩子”家庭。小朋友的世界是跳跃的，不规则的，本色的。旅行中除了观景，大把的休闲时光在路上，我有时用来“吃瓜”，关注小人和大人的互动，解读碎片化的代际关系。

读小学四年级的小宝（男），和爸爸妈妈，外公外婆，携一大串行李而来，是一大家子的阵容。初看以为小宝系贴身二人所生。细看才发现，二人的身体发福，头发花白，忙碌的手脚并不利索。小宝的爸妈从中抽离，二人像在度蜜月，有说有笑，刷手机时，不忘来一张同框自拍。小两口子身上，有独生子女被宠大的标签，能享清福时尽情享，享不到时，竭一己洪荒之力。他们看得清现实，坦然接受父母的平凡，过时的生活方式，不嫌弃，不苛责，不较劲。有一种默契，叫80后子女与50后父母的和平共处。

读小学五年级的小莉（女孩），和她妈妈结伴而行。小莉说，她爸爸因忙工作而缺席。母女俩有时窃窃私语，大部分时间各忙各的社交。小莉去找小宝玩，妈妈很快和团里人打成一片，摸清了大多数人的底细，有在开发人脉资源之嫌。景区出入口鱼龙混杂，妈妈并不关注女儿的行踪，我问她为何不担心女儿走丢或被拐？她说女儿独立惯了，平日放学，爷爷奶奶去不了学校接人，她在手机上预约滴滴打车，女儿在指定的地点上车下车，自个儿回家。听着觉得这位妈妈心很大。

小宝和小莉出来玩，带着每天写一篇游记的任务。他们偶然坐在我旁边，和我聊学校里的课程，小升初的考试，听得我开始焦虑。小宝课外还要学计算机编程，打棒球。小莉下课后参加业余主持人培训，特种军训。我心想：当下的父母够卷的，恨不得孩子长三头六臂，拳打脚踢无所不能。小宝却说，课外的项目有趣，他打算长高了去打篮球。小莉说，从小到大，最难忘的是一个月的军训，苦是苦了点，但乐趣多了去了。

外公外婆的无微不至，并没有削弱妈妈在小宝心中的地位。旅途中办过一次晚会，能歌善舞者纷纷献艺，小宝擅长唱歌，表演时把歌词中的一句，改成了“我爱妈妈”。并无事先策划迹象，当属即兴情感流露。还有一次，小宝妈妈的身份证丢了，外公外婆着急，试着帮女儿回忆：从包里拿防晒霜时，夹带出来掉在地上；在上一个景点检票处出示后，忘了收回；脱衣服时，证件从口袋里滑出。小宝心事重重地看着别处，然后不耐烦地打断：“你们不要说了！”他觉得外公外婆的唠叨是添乱。他只想静静地陪着妈妈，直到问题解决。

小莉在旅途中任性了一次。一天早晨她睁开眼睛后说：又累又困，想给自己放一天假。妈妈想如硬拽她出去，会引来一阵鬼哭狼嚎，陪女儿发一天呆，又太可惜。她于是把女儿一个人留在酒店，中午让酒店送餐到房间，晚上为她点外卖。那天我们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临近半夜才回。看着小莉妈妈没心没肺，大伙颇有微词，她却云淡风轻地说，要尊重孩子的意愿，给小朋友自由空间，比给她好吃好喝更重要。我们不敢苟同，这“人性化”也太低龄化了吧？大家无语。

旅行结束前一天，我们参观银器作坊，作坊借机做广告，讲解员侃侃而谈银器的妙用，一把梳子，除了梳头，还能疏通血管，刮痧去寒。小莉听了两眼发光，急切地说，可否让她妈妈现场体验一次？她说妈妈总是这里疼，那里痛。小棉袄的贴心懂事，让在场的人既感动又羡慕。继而想，或许她妈妈的养育方法，适合于独特的个体，并能滋养小莉？

想起多年前同龄闺蜜的吐槽：她家闺女超级反骨，一言不合就翻脸。闺蜜崩溃于自己的母爱，卑微到尘埃，闺女却说：你根本不懂什么叫对我好。我想要苹果，你却给我橘子。

闺蜜花了很长时间，琢磨女儿所说的苹果梗。想着想着，已经老了。而想要苹果的那个人，或者说一批人，已成了奔涌而来的后浪，并孕育出下一波后浪。她们正在把曾经要而不得的苹果，给予了他们的下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