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

詹政伟

老管主动要求去精神康复中心住院了，家里人长长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脑弦松弛了下来。

老管很久前就得这个病了，起因是四十多年前的某一个晚上，轮到他在乡政府值班，而乡政府里的一张红木桌子就在那一夜不见了，于是大家怀疑老管监守自盗，怀疑归怀疑，但没有证据，再说那天值班的并非他一人，别人也是被当作怀疑对象来对待的。当时因为老管口拙，他一遍遍辩解的样子，总让别人感到他的态度不够坚决，因此怀疑他的成分比别人更多一些。于是老管心病就此落下了。后来，老管总算保住了饭碗，往后的日子也自是波澜不惊。但慢慢地，老管成了单位里的边缘人，缺他不少，有他不多。

从某一天起，老管开始自我定义为病人，他逢人必说，自己又犯病了，我苦啊，因为我是一个病人。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我出去看会儿花。”而他最喜欢做的一件事也是在路上看花。大家笑话他，说他是个花痴。他解释，花比人善良多了，不会平白无故欺侮人。家里人都很难受，每当他这样，就和他说，你可以去住院了。老管一本正经地说，时间还没到，到了，我会去的。别人问，老管，你得的是什么病？老管答，你们不要明知故问。其实，他得的是自己才知道的心病，对于心病，因为它的复杂性，医药上尚未有确切的定论。

唉，说穿了，我们哪一个人不是心病患者呢？只是程度的轻与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