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联庆
在巴黎是要逛街的,是要看展的。普通人的平凡日子,也可以成为奢饰品。周五的午后,天转晴了,往窗外瞥一眼,天际露出优哉游哉的蓝天白云,即刻起意出门看个画展。美术馆在玛黑区的一条老街上,那里流动着巴黎市井生活的灵魂。逛街的同时可以找展馆。
要去看一个小众美术展,这个决定匆忙,功课没做好。结果在街头巷尾转了半个小时,居然没找到,巴黎许多小型展览就在居家地,小小的门,一个陈旧的铜牌,难找。这次走错了,究竟哪条路拐错了?我是握着手机,跟地图导航走的,有语音提示。想来想去找原因,脑子里一番天人大战,一定是地址不准被误导了,郁闷。但我善于自我安慰,心里默念雨果名言:有目的的人生才会迷路。
天色向晚,踯躅街头半小时了,突然下起瓢泼大雨,只能打道回府。我在街中央的候车站里避雨,看着不远处黑压压的塞纳河,湍急而黝黑的河水流速极快。栉风沐雨中来了辆74路公交车,大光灯明晃晃而耀眼,大家涌向公交车前门。我提醒自己保持风度,宁可在雨中淋,也不能急吼吼,不能推搡旁人拥挤上车。法国人坐公交车有个不约之规,上车刷月票时,要看看司机,用法语问好,而眼下却顾不上了。这辆74路公交没坐过,但方向是往西岱岛的,没错。
说件惭愧的事,上回,好友滕俊杰来巴黎,等到第三天,才有小半天时间,完成与他从上海出发前的约定:一起逛一逛巴黎。下午,我们走过车水马龙的香街,漫步熙熙攘攘的奥斯曼大道,在宁静的福田大街的古典音乐厅拍照,流连,忆旧。21年前上海巴黎电视双向传送,150分钟的跨国直播,他是总导演,我是报社特派记者,共同见证了电视“双城记”交流的先河……走累了,就到拐角的老咖啡馆坐一坐。斜阳若影时,走出金色遮阳布篷大门,是80路公交站台,五站路就可到达他的住地。我们聊兴正浓,匆匆上车,可车过了塞纳河的阿尔玛桥堍,就是巨大红色火炬城雕的戴安娜纪念地,往反方向开,我急得大喊起来“方向错啦”,他却不急不躁,坐在车椅上笑着说:“快拍张照片,身后就是埃菲尔铁塔呢……”
公交74路再次启动。法国人很少有出门带雨伞的,遇到大雨,都把外衣的翻盖帽当遮雨工具,遮住脑袋。所以车上每个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挤在人群里,潮气逼人。法国公交车的拉手位置太高,要略踮起脚。懵懵懂懂地乘了几站,看着窗外的建筑纷纷退去。车开上了巍峨的亚历山大三世大桥,桥头巍峨的女神雕塑矗立在雨里,气雾腾腾……要下车啦,小皇宫对面的广场有高高的戴高乐将军的铜雕,旁边的地铁1号线可回家。
巴黎是一个名词,也是一个形容词。此刻,很巴黎。亮灯了,放眼望去,天空细雨如毛,衬着暗蓝色的天幕好似一块法兰绒,这块无形的巨幕将小巴黎拥裹着。整个城市如果不看人和车,说它是座两百年前的城市,拍摄出来的镜头也不会穿帮。如果拍历史电影,不需要布置场景,卸除时尚的广告牌,人物直接换上百年前的发型和穿戴就行。巴黎这么多年修旧如旧,对历史建筑精细呵护,审美标准从未游移。
灯火流萤,晚风轻送。乍暖还寒的古城,空气中流动着丝丝寒意,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在寒风中一凛。尽管今日气温陡降十余度,但谁都明白,春寒即逝,巴黎的夏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