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余年共风雨 人比月光更美丽

夫妻合影于中南海(1951年初夏)

全家于中南海家中(1952年夏)

晚年的夫妇俩

◆文/鲁书月

编者的话：

胡乔木是我党思想理论和宣传战线上的卓越领导人。他当过毛泽东的秘书，邓小平的助手，被誉为“党内第一支笔”。作为新中国新闻事业的奠基人，他对《新民晚报》一直关心厚爱。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叶，他还为《新民晚报》匮缺新闻纸问题，操心解决办法。

今年是胡乔木诞辰110周年、去世30周年，我们特别约请河北邯郸学院胡乔木研究所的鲁书月教授撰稿，以走近、了解他忧思深广的一生，以及充满亲情的一面。

青训班里相识相爱

对胡乔木和他的夫人谷羽而言，陕西泾阳安吴堡是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的地方，因为他们在那里相识、相知、相爱。

1937年5月，胡乔木按照组织的安排，离开上海，于7月到达革命圣地延安，之后被调往青训班担任该班副主任。青训班成立于1937年10月11日，是中国共产党培养干部的初级班。1937年12月底，青训班搬到安吴堡不到一个月，有一个姑娘也来到这里，这个姑娘后来成为胡乔木的终身伴侣。她就是谷羽，当时的名字叫李桂英。

李桂英1918年12月生于安徽省天长县(现改为天长市)，父亲是个小商人，经营香烛和杂货。母亲周氏，希望把女儿培养成有出息的人，对她要求特别严格。李桂英在天长读完小学后，进入天长中学读初中。在天长中学，李是当时学校进步女生之一。此后，她同胡乔木的小妹方铭都进人延安陕北公学，同住一个宿舍。

1938年1月，李桂英和方铭从陕北公学毕业，方铭被分配到武汉工作，李桂英被分配到胡乔木所在的安吴青训班。马上就要离开延安远行，方铭请了假去与哥哥话别，而李桂英也正好去青训班报到，于是二人结伴而行。

多年后，李桂英还清楚地记得她与胡乔木的第一次见面。“当时他正在一片树林里主持大会。他很瘦，穿一件古铜色缎面大褂，留着分头。我和大家一样，称呼他‘乔主任’。”

李桂英在“乔主任”手下工作，作为女生连的指导员，如何把女生连工作做好，是李桂英面临的主要问题。胡乔木给她介绍女生连的情况，教她如何做好工作。而李桂英有什么难题、什么情况都虚心向胡乔木请教。也可能因为是小妹方铭的同学，胡乔木对李桂英从心里还是多了一份关照和亲近。接触了一段时间后，胡乔木发现这个比他小6岁的姑娘不仅长得眉清目秀、聪明伶俐，而且思想进步、做事干练；而胡乔木的博学和才华，也令李桂英钦慕不已。随着了解的深人，相互的好感也与日俱增，他们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谷羽晚年回忆说：“有一次，我们在路边上边走边谈，忽然，他给我一封信。我回到宿舍一看，信封上没有收信人的名字，很纳闷，就去问他这信交谁。他反问我：‘信看过了？’我一下愣住了。他连忙说：‘这是给你的。’回到宿舍打开信，我的脸一下子发烫了，原来这是一封向我表示爱慕之情的信。”经过几次倾心长谈，他们彼此间更加了解了，心更加贴近了。

就这样，1938年7月的一天，胡乔木和谷羽结婚了，这年胡乔木26岁。婚后，乔木根据《诗经·小雅·伐木》篇中“出自幽谷，迁于乔木”一句，把李桂英的名字改为谷羽，和自己的名字同出一典。不久，胡被调回延安，任中央青年工作委员会委员。第二年4月，谷羽也回到延安。回到延安后，胡乔木和谷羽请李昌、黄华等人吃了一包花生米，再吃碗面条，就算是补办了“婚礼”。从此以后，胡乔木与谷羽终生厮守，历经风雨，相亲相爱，共同生活了一辈子。

战争年代聚少离多

1939年4月，谷羽回到延安后不久，胡乔木受命出发到大后方重庆、桂林等地。开始他们还能互通信息，后来几个月就音讯全无。恰在此期间，日本飞机轰炸延安，炸塌了延安招待所的窑洞，当场死了几十个人，只有两个人死里逃生，谷羽是其中之一。当时她已经不省人事，头和手臂受了伤，左耳鼓膜被震破，在中央医院躺了整整三个月。直到年底，胡乔木回到延安才知道谷羽受伤的事，心里非常歉疚。但谷羽却一点儿也不埋怨他。对誓言一生要献身革命的这一对新人而言，夫妻情重，党的事业更重。

1946年5月，中央公布了土地改革的“五四指示”，胡乔木向中央报告并征得同意，让谷羽参加华中土改，顺便去他老家盐城看望父母，做他们的工作，劝他们把家里的地献给人民政府。这次一别又是一年多。但与过去不同的是，这次是胡乔木带着孩子在延安，而谷羽孤身一人在千里之外。土改快结束时，内战爆发了，谷羽的归期又被耽搁，直到1947年初才回到延安，此时乔木又奉命去陇东参加土改了，孩子是请一个阿姨看着的。

胡乔木对谷羽的思念从一首诗中反映出来。这就是在现代诗歌史上可占一席之地的《人比月光更美丽》：“晚上立在月光里，/抱着小孩等着妻。/小孩不管天多远，/伸手尽和月亮玩。/忽见母亲悄悄来，/欢呼一声投母怀。/月光美丽谁能比？/人比月光更美丽。”

这就是深情的胡乔木!他和谷羽离别不久，就已经很多次在想象中和谷羽团聚了!对谷羽而言，也仿佛看到宝塔山下，月光里，乔木携儿抱女翘首企盼她的归来。

积极投身新中国建设

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十几年，是胡乔木夫妻俩的忙碌时期。胡乔木除继续兼任毛泽东秘书和中共中央政治局秘书外，又先后任中共中央宣传部常务副部长等职。他每天都要处理大量的文字材料，许多重要的社论和新闻他都亲自撰写，最终积劳成疾，胃部两次大出血，四分之三的胃被切除，还患了中性视网膜炎。即便如此，他仍然不停地工作。

作为妻子，谷羽对丈夫体贴入微，总是想方设法让丈夫放松一些，争取每日保证三餐并能按时吃，尽可能地让他多睡觉。她给乔木制订放松计划……然而实际上，她的计划很难落实。

胡乔木不停忙碌的同时，谷羽也在忙着中国“两弹一星”的伟大事业。

在原子弹、氢弹和卫星上天的功勋章上，浸透着谷羽不少的心血。当时谷羽是中国科学院新技术局局长，从1958至1968年，她带领中科院的科研人员为“两弹”研制穿梭往来，在技术、人员、设备等多方面做了大量的组织和协调工作。

第一颗人造卫星的组织规划和设计方案是由中科院完成的，谷羽当时是中科院人造卫星工程领导小组组长。她组织中科院数十个研究所、数千名科技人员参与研制卫星的试验。在一次次卫星方案论证会，一个个卫星系列规划讨论会，一项项卫星上天任务的动员、协调、检查、落实会上，都能看到谷羽忙碌的身影。

1985年我国第一颗人造卫星成果获国家科技进步特等奖，谷羽被评为对本项目作出重大贡献的七位受奖人之一。

相互抚慰创伤

胡乔木和谷羽有3个孩子。长女胜利，期盼抗日战争胜利之意。长子幸福，寓意胜利后过上幸福的生活。次子和平，企望世界和平。后来，3个孩子相继改名为“木英”“石英”和“海泳”。兄妹三人改名还有一段故事。

1963年夏日的一天，胡乔木带着3个孩子来到中南海游泳池，与毛泽东一起游泳。毛泽东顺便问起3个孩子的名字，并评价说：胜利很好，幸福也不错，只是“和平”不“和平”。

回家之后，小和平便宣布自己改名叫“海泳”，意思是为了纪念在中南海毛泽东游泳时所说的那些话。以后，胜利也改名为“木英”，“木”取自爸爸乔木，“英”取自妈妈李桂英(谷羽原名)。看到姐姐改名，幸福也不甘落后，自己改名为“石英”。

然而在之后的那一段动荡岁月里，一家人却历经磨难，小儿子因心灵上备受摧残告别了人世间，这让两位老人精神上受到严重打击。胡乔木多次对谷羽说：“要不是你，我不会活到今天。”而谷羽也认为，如果不是乔木对她的支持关照，她也活不到今天。

携手再创辉煌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胡乔木先后任中共中央委员、副秘书长、书记处书记、政治局委员等要职。历经风雨洗礼，晚年的胡乔木投身到改革开放的实践中去，为实现党在多方面的拨乱反正、探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确立“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基本路线，呕心沥血，鞠躬尽瘁。

与此同时，谷羽继续奋战在国家高科技领域。1988年10月16日，中国第一台高能加速器——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实现正负电子对撞，这项巨大成果是由谷羽和全体工程建设人员完成的，得到世界高能物理学界的高度评价。晚年只要谈起对撞机，谷羽的脸上总是露出温馨的微笑。

胡乔木80岁寿辰后不到一个月，因癌症扩散引起腿部骨折，再次住进了301医院，谷羽整日伴随。1992年8月，胡乔木写就绝笔之作《赠谷羽》，最后四句：“伏枥也作并驾图，缠身衰病心有余。抚躬一事堪自慰，唱随偕老相护扶。人言五十是金婚，黄金纵贵难比伦。夕阳更甚朝阳好，傍君不觉已黄昏。”这真是一首亲情的赞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