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年轻工匠扎根上海玩文创

多肉造型的手作泥塑

黄上智正在指导学员 本报记者 李一能 摄

闵行区联明路389号，有一个名叫“麦可将”的文创园区。这里，开着几十家特色小店，云集了数十位工匠艺术家，其中半数以上来自台湾，大多是年轻人。他们个个身怀绝技，能够把一些平凡无奇的材料变得既好看又好玩。现在，就让我们倾听这些台湾年轻工匠在上海打拼的故事，以及他们爱上这座城市的理由。

“我在上海玩泥巴”

台湾女生郭芷言，90后。她的母亲蔡旻吟，是园区内一家名为“采坭塘”粘土工作室的创始人，从事这个行业已有30多年。如今郭芷言跟随母亲学习粘土工艺品制作，一起经营这家小店。

说到粘土制作，很多人首先想到的就是“玩泥巴”，大致也是这么回事，但用的都是进口的无毒环保材料，而且效果令人惊叹。店里就展示着许多作品，很难相信眼前这些鲜嫩的多肉植物、山水画、油画、雅致小景居然都是粘土做成的，几可以假乱真。

十多年前，郭芷言的父亲来大陆工作，一家人搬到了上海。她在上海戏剧学院念书，母亲则继续从事粘土工艺品制作。那时在台湾，粘土艺术非常普及，但在大陆还刚刚起步，早些年进展不快。

但最近几年，事情出现了转机。人们开始认识到这些手工粘土工艺品背后的艺术价值，想学习粘土工艺的人也越来越多。来到“麦可将”文创园区后，有很多人专门找到“采坭塘”拜师学艺，学生遍及中国大江南北。工作室一下子热闹起来，开班培训、亲子体验、专门定制等新业务不断开拓，母女俩忙得不可开交。这几天，蔡旻吟忙着赶往广州给一些粘土老师进行培训，留下郭芷言在上海看店。

“一盆多肉模型，塑胶的网上卖几百元，手作泥塑卖上千元，乍一看都差不多，手作的要贵不少，但在上海依然能卖出去。”郭芷言说，这就是他们选择在上海创业的理由，对艺术价值的理解、对作品质量的审美、对创作劳动的尊重，是文创必备的土壤。

“玻璃也能很有趣”

在“采坭塘”隔壁，是一家名叫“琉璃创意工场”的工作室，“玻璃大师”高志洪同样来自台湾，专门制作各类玻璃工艺品。他家的玻璃工艺品造型各异、色彩缤纷，完全用手工制作。高志洪把这一工艺形容为“像捏面人一样”，但是难度更高。

玻璃工场的制作车间是开放式的，来访者可以一睹玻璃工艺品烧制的全过程，并且可以报名体验亲手制作。随着玻璃管在喷枪前融化，工艺品的构造、外观、颜色全靠工匠的经验和技法，在玻璃冷却前必须一次成型，这绝对是一门手艺活。比如高志洪最得意的玻璃笔，上海市市花白玉兰造型，不仅样子别致好看，还特别好用，手感有点像水笔。

高志洪多年前在上海开了一家玻璃厂，生产的玻璃工艺品远销海外市场，虽说生意一直不错，但他还是觉得这样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作为一名“玻璃控”，比起做生意更喜欢“玩玻璃”。用最传统的方式手工制作一些好看又好玩的小玩意，卖东西倒是其次，主要是希望能告诉大家：玻璃其实也能很有趣。

“我的工作室不允许10岁以下的孩子进入，有一次一个上海的家长带着9岁半的孩子来到这里，求我破例让孩子学习玻璃制作，这让我很感动。“高志洪说，越来越多的上海家长并未因为烧玻璃危险、影响学习而拦住孩子，而是选择尊重他们的兴趣爱好，这让他看到上海

人观念的进步。

“传承老祖宗手艺”

在园区，有一家名叫“木忘初心——上海鲁班学堂”的木作工作室也很有名。负责人黄上智是台湾著名木工达人，他所专攻的方向，就是中国最为经典的榫卯结构木作。

榫卯结构，堪称中国在人类设计史上留下的奇迹，小到一把凳子，大到紫禁城大殿，不用一枚钉子却牢固万分，流行于整个亚洲。但随着木制建筑式微，如今榫卯结构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即便在诞生地中国也是如此。

黄上智从小喜欢做木工，在台湾进行基础培训后，曾经到日本留学，专攻榫卯结构，原因是日本对传统技艺保存较好，而且理论化总结也较到位。“但日本人也承认，榫卯结构是从中国传来的，所以我觉得一定要把这门手艺学好带回大陆，也算是为传承老祖宗的手艺尽一份力。”

2005年，黄上智来到大陆，参加了奥林匹克场馆建设，2016年成立“木忘初心”工作室，同年被聘为“第44届世界技能大赛”中国家具制作木工项目的指导专家，为中国多个代表队进行培训指导。后来他又多次担任世界技能大赛的选拔裁判长和培训师。但黄上智觉得，比起这些“高大上”的经历和头衔，他还是单纯地喜欢研究木作，把木作的乐趣与大家分享。

“在中国，木工不是一个特别受欢迎的职业，现在估计没有一个小朋友会说长大要当木匠。”但接触文创产业并入驻园区，让黄上智看到了另一种可能。若是喜欢木作不一定要当全职木匠，可以作为一个兴趣爱好修身养性，亲手制作一些小玩意，甚至可以是家具。

如今，黄上智的工作室已经有5000多名“粉丝”，培养了数百名木作爱好者，与众多职业学院进行木工培训合作，在两岸十多个城市开办了体验课程，深受各界好评。工作室成立之初，黄上智还担心可能坚持不了多久，毕竟光靠销售木作产品是很难养活一家工作室的。但现在随着上海文创产业的蓬勃发展，他的工作室不仅活了下来，还在传统文化传承上干得有声有色，同时推动了两岸文化交流的脚步。

在黄上智工作室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一张他亲手制作、名为“两岸一梦”的桌子，支架是象征大陆江南文化的古桥，桌面上有象征台湾的蝴蝶，而桌板仿佛是一艘船及其倒影，寓意两岸的牵绊就如同这小桥流水、蝶舞舟行的诗意梦境，难舍难分，水乳交融于方寸之间。

“这里能实现梦想”

除了木作、粘土、玻璃，在园区里逛了一圈，还见到了钢筋、纸箱、铁器、毛毡等等有趣好玩的达人潮店。在园区内有一位台湾工匠，用钢筋做了一个观景平台，造型夸张极为绚美，许多宝钢来的专家参观时都惊叹做了一辈子钢筋，从来没想到可以这么玩。而这就是文创的力量，可以附加于所有传统行业，通过艺术介入、业态融合、边界突破，赋予它们全新的可能。

“麦可将”文创园区执行长刘亦展说，台湾市场较小，传统行业在前几年被迫提前转型升级，文创就成了极好的选择，因此文创起步比上海稍早，也有一批较为成熟的工匠艺术家；但同样苦于台湾市场有限，使他们的发展空间遇到了瓶颈。

“麦可将”原来也是一个台湾服装品牌，这一园区本来也是一个纺织工厂，后来工厂转型升级迁离上海，老厂区被改造成了文创园区，成为沪台文创互惠互利的平台，一批优秀的台湾工匠、艺术家被招募入驻，带来了优质文创内容，赋予这座老厂区新的生命力，同时不断向外输出，通过活动培训、产品销售、空间设计规划，让园区成为带动区域经济文化发展提升的助推剂。

刘亦展认为，上海以及整个中国大陆拥有巨大的文创市场，借助园区平台，台湾工匠们可以接触到各个领域的机遇，带来无限可能，使他们可以用喜欢做的事情来养活自己，能够专心地在各自领域钻研创作。随着园区人气越来越旺，这样的良性合作已经成为标杆和样板，正在形成可以复制推广的文创模式。

“我们台湾人特别喜欢上海，因为它是文明、秩序、活力、包容的聚合。”刘亦展说，台湾精细专研的匠人精神，在上海能够轻易找到共鸣，因为这座以海纳百川而闻名的城市有着尊重工匠的传统。同时，随着上海越发重视文创产业，出台了不少相关政策，前景将无可限量。“现在台湾许多工匠还在蒙头钻研自己的小天地，我们一直鼓励他们，特别是年轻人，来上海、来大陆看看，这里有挑战、机遇、未来，以及实现梦想的无数种可能。”

本报记者 李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