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嗅蔷薇

积雪草

又见蔷薇开。

初夏，街的两边开满了蔷薇，有花枝不安分地伸出栅栏外，风一吹，那些花骨朵便随着花枝轻轻摇曳。

原本脚步匆匆，一肚子火气的我，不由得放慢脚步，停在花枝旁，俯下身去，轻轻地嗅那些花香。一股浓郁的芬芳穿心透肺，直抵心间，心中的那些无名之火迅速被花香瓦解，烟消云散，只觉得清凉透心，一颗纠结不安的心也舒畅了许多。不由得想起一句诗：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英国诗人西格里夫·萨松曾写过经典名句：“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诗人余光中翻译为：“我心中有猛虎在细嗅蔷薇。”

很喜欢“猛虎嗅蔷薇”这句诗的意境，原本并不搭界的两样东西，放在一起后，立刻发生奇妙的反应。猛虎是陆地上最凶猛强势的食肉动物之一。蔷薇虽然有刺，但是花朵娇小美丽，香味浓郁。最妙在“细嗅”两个字上，猛虎，一个凶残无比的庞然大物，居然也会静下心来，在花间流连，细嗅蔷薇。反差很大，感觉自然就不一样，能触动人心底那根最柔软的弦。

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从某一种意义上来说，就像人的两面性，阳刚与阴柔，强悍与弱小，坚硬与温软。内心再强大的人，都会有软弱的一面；内心再冷漠的人，也会有温情的一面；看起来再彪悍的人，内心深处也会有柔软盛开。

每个人的心中都会穴居一只凶狠的猛虎，同时又会盛开一簇香柔的蔷薇。猛虎的阳刚，并不妨碍花朵的阴柔，人性的复杂正是如此。再强悍再坚硬的内心，都会有柔软的瞬间；再辉煌再美好的人生，都会有缺憾和瑕疵；再坏的坏人，也会偶有良心发现。

曾经写过一篇文章，题目是《男人最酷的一面》。一个男人，什么都不怕，磕倒了再爬起来。可是他在小女儿生病时，坐立不安，憔悴不堪。看着小女儿气喘、难受的样子，他居然坐在医院的花坛上掉泪，说：“我恨自己，不能替女儿遭这个罪。”

人性之复杂，真的不是一眼能看穿。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只凶猛的老虎，也会有一朵柔软的蔷薇。猛虎是我们生存时的气势，蔷薇是我们真情流露时的柔软。

初夏的傍晚，我在蔷薇边上流连。一丛丛、一簇簇，白色的、浅粉的、深红的，挨挨挤挤，有刚刚打骨朵的花苞，有张开小嘴半开的，有正处盛期开得让人惊艳的，当然也有半残的，花瓣纷纷坠地，一地红泥，有风经过，蔷薇的香便蔓延开来，只管往过往行人的鼻子里钻。

两个穿着校服的女孩看见蔷薇，惊喜地奔过去，俯首花间，嗅嗅这一朵，闻闻那一朵。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模样，真好。灿烂的笑脸，纯真的年龄，就连眼神都清澈得能看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