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唱

简 平

前几天，我去一家艺校看少儿合唱团排练。他们中小的孩子才七岁，大的也不过十三四岁，都在最好的花样年华。他们配合默契，每个声部都互为交融，歌声纯真而高远，仿佛是从天上撒下来的。除了“天籁”，我不知道是否还有更加贴切的形容词。在美妙的童声里，我明白了所谓的天籁，就是自然纯净。我忽然想到，天籁只是属于孩子的，因为他们的心灵没有受过污染，洁净得如同水洗的蓝天，连一点灰尘、一粒砂子都不沾。

我看过一部匈牙利影片，说的是这样一个故事：

刚刚转学来的女孩索菲被校合唱团所吸引，并如愿以偿地加入其中。然而在第一天排练结束后，合唱团老师艾利卡与她的私下谈话却让她心灰意冷，原来，为了在十天后的全国小学生合唱大赛中取得头名成绩，艾利卡要求发挥还不太专业的新手索菲在合唱时默唱，即只对嘴型不出声。有着一副好嗓子的同班女孩丽莎看出了索菲的不快，她不清楚为什么她眼中“最好的老师”会让索菲闷闷不乐。再一次排练时，丽莎站在了索菲身边，这才发现了事情背后的端倪，而且被艾利卡要求默唱的并不只是索菲一个孩子。于是，间隔在成人与孩子之间的道德悖论引发了冲突，丽莎说穿了默唱的秘密，她义正辞严地指责老师作假。在决赛中，合唱团的孩子们齐心上演了一出默唱的童真恶作剧，以三次无声的合唱表达了他们的诉求，发出了无声胜有声的振聋发聩的声音。那一刻，索菲与丽莎坚定地十指相扣，在女老师艾利卡生气地转身离开后，丽莎高声领唱，孩子们同时发声，在天籁般的歌声中，观众们感受到久未体会的精神洗礼与观念震颤。

在这个故事中，我更加明白了天籁的造就源于纯洁、真挚、善良、厚道的品质和内心的温暖。其实，艾利卡的想法也能理解，她既想用过硬的技术得到好名次，也想让所有的孩子都得到表演的机会，但她却不了解孩子们的诉求，他们希望的是被公平对待，容不得弄虚作假，不管唱得好不好，只要大家能一起快乐地歌唱，享受友情就足够了。或许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孩童间更为纯真的友谊了，这份友谊如此珍贵，不关乎功利，不关乎尊卑，没有势利，没有心机，单纯朴实，天真无邪，就像童话一样。我小时候也参加过学校里的合唱队，那真叫开心啊，同学们友好相处，排练前后叽叽喳喳，打打闹闹，排练时却格外认真，没人会耍什么小心眼。有一回，参加全区汇演时，一位同学由于心情紧张，没等前奏结束，就抢唱起来，结果合唱队丢了名次，可老师没有责备那位同学，相反还不断地安慰他，给他买桔子水喝，我们也同样觉得无所谓，吐舌头，眨眼睛，依然嘻嘻哈哈，最后与那位犯错的同学勾肩搭背地回家去，根本不可能想到要攻击他、诋毁他和孤立他。

没有杂质才会有天籁。大人们的歌声就鲜少有被形容为天籁的，那是因为成人的世界太过复杂，友谊常被亵渎，人心险恶，情寡义薄，所以我们将守护童声的希望寄托在孩子们身上。只是总有人会击溃我们的希望，近日，当我从那位陕西初一女生无可奈何录下的音频里，听见班主任煽动地问学生班里谁“最贱”，而全班同学竟毫无是非地齐声喊叫女生的姓名时，我心碎一地，这样的合唱丑陋无比，褫夺了孩子们最宝贵的品质，污泥浊水侵蚀了他们的心灵。好在艺校少儿合唱团的排练，让我重又看到孩子们的率真天性，他们团结友爱，互帮互助，因而能在心心相印的默契中，共同唱出天籁般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