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6日 星期五
六世传承 莱溪守望
第20版:国家艺术杂志 2019-09-25

六世传承 莱溪守望

“我为家藏而活,家藏也成了我的人生”

长江万里图(局部)

长江万里图(局部)

灵飞经

长江万里图(局部)

道君像

信行禅师碑

莱溪居读

◆王立翔

近期,上海博物馆“莱溪华宝——翁氏家族旧藏绘画展”展览名称,系翁万戈斋名及其夫人程华宝之名的合成,寓有翁氏家族所珍中华瑰宝之意。在近现代,翁氏一族的六世收藏,毫无疑问是中国收藏群落的大宗,是近代以降中国鉴藏史不可绕开的一段脉络。本刊特邀上海书画出版社社长王立翔撰文,回忆翁万戈先生应邀著述出版的一段往事,从中亦能感受到海外华人对于祖国的一份厚望。 ——编者

翁氏家族中最著名的人物当属翁同龢,他是清同治光绪两朝帝师、状元宰相,且两入军机,曾任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是晚清政局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彼时历史虽然进入了封建制的尾声,但士大夫的产生土壤及其由此产生的诸多情怀志趣,并没有大的改变。因此,当初的翁氏家族,也同其他同僚一样,多雅好古籍和字画。翁同龢正是承接了其父翁心存的收藏,并逐步积聚而成大观。

历史的尘埃掩去了时间的种种印痕。朝代更迭,人世沧桑,翁氏家族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至1987年1月,《艺苑掇英》在第三十四期以专集形式介绍、选刊了翁氏家藏的书画精粹,世人开始将目光重新聚焦到了翁氏一族身上,翁万戈的名字,开始与翁氏六代紧密结合在一起。原来,谢稚柳、徐邦达、杨仁恺等当代书画鉴定的顶级权威,于1985年受翁万戈之邀造访他在美国波士顿北部的莱溪居,从此为今人掸去历史的尘埃,让世人真正知道世间还有翁氏完整的书画珍品。而翁万戈守护翁氏家藏的传奇故事,也渐为鉴藏界所知。

翁氏藏书转让上图

作为翁同龢的第五代嫡孙,翁万戈2岁时就接受了这笔巨额家藏。1938年他留学美国,1948年秋天,因预感内战将起,为避战火,翁万戈将他继承的存于天津的翁氏家藏尽数打包,运到上海,再辗转运抵纽约。当这批宝藏历经坎坷、远渡重洋到达纽约时,他决心以毕生所能守护家藏,背负起一个收藏世家的传承使命。退休前他选中波士顿北部新罕布什尔州的半山丛林,架椽筑屋,以贮珍宝。此后的三十余年,翁先生即隐居于莱溪居,一直潜心研究着翁氏文献和中国书画。

翁万戈也是美国著名的华人社会活动家。2000年4月,他将80种542册宋元明清珍稀古籍善本书转让给上海图书馆。此次转让使世界聚焦,傅熹年先生认为翁氏藏书是“二百余年学人想望不知其存否的著名善本。即以其中的宋刊本而言,其珍稀程度和版本、文物价值超过美国各图书馆现藏中国宋刊古籍之总和”,“是争取海外大批善本回归的最后一次机会”。

此后,翁先生先后在2008年12月,于北京中华世纪坛世界艺术馆举办了《传承与守望——翁同龢家藏书画珍品展》,于2009年4月,在美国洛杉矶亨廷顿图书馆推出“六代翰墨流传——翁氏珍藏书画精品展”。这是目前仅有的两次翁氏六代中国书画珍藏大体量公诸同好,翁氏书画由此被誉为“世界上最伟大的私人收藏之一”。

合作出版翁氏文献和书画

我拜识翁万戈先生,是在2006年的上海博物馆举行的“中日古代书法珍品展”开幕晚宴上。我贸然举杯向翁先生敬酒,翁先生起身热情回应。我以自己从事二十余年的出版经验,顿时感觉我们之间将会为翁氏珍藏开启一段历史性的因缘。我当即约请先生哪日有空,我单独请他小酌以便讨教,先生马上从口袋里找出一个小本和一支笔,翻看行程,即刻作了约定,并认真记下了我们约见的时间。这个小本子,此后多次出现在我与先生约见的时刻,先生的严谨认真就此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果然,我们在次日中午延安饭店边的苏浙汇聚谈,先生给予了我巨大的信任,并将他正在做的翁氏文献整理和书画研究诸多工作一一讲述。我听了极为震动,这是一个庞大的构想,出自一位将近90高龄人的心扉,目光中充满着坚毅和自信。席间,我们就翁氏文献和书画的系列性整理出版达成了合作意向,翁先生将亲自整理、撰写研究文章。

此后翁先生因各种事由几乎每年回国一次,我都拜会一面,直至2010年,因翁先生乘机不便而未再返回国内。但我于2012年6月专门赴美拜访了远在东北部Lyme小镇旁的莱溪居。这是我拜识翁先生后久有的一个心愿,不仅是时隔两年,尤其想念已94岁高龄的老先生,更因莱溪居贮藏着一个中国艺术品收藏的传奇。

文化守望精神的出发地

翁氏六代所藏中国书画的主体部分来源自翁同龢,藏品上入宋元,下及沈周、文征明、董其昌、项圣谟、陈洪绶、朱耷、清代“四王”、恽寿平、华喦、金农诸家,其特色是文人作品。其中最为珍贵的,是梁楷《道君像》,此画谢稚柳先生曾有专文,并被编入《梁楷全集》第一幅,认定为梁楷早年细笔精妙之作;最为辉煌的,当属王翚《长江万里图卷》,是王翚费时七月的自得之作,长达十六米。

我则对翁藏两件书法情有独钟。一件是唐开元年间遗存至今的四十三行《灵飞经》墨迹,乃《渤海藏真帖》《望云楼帖》之原身,亦是翁氏家藏书法中年代最早的精品。另一件,则是初唐四家之一薛稷的《信行禅师碑》,世人都以为世间仅存流入日本的“何绍基藏本”,后因碑帖鉴赏家马成名先生来莱溪看到“翁氏藏本”,研究后终于打破了孤本之说。此二件精美绝伦之作,后均收入于书画社出版之《中国碑帖名品》丛帖中,后者更是首度完整惊艳亮相。

在莱溪居,我们与万戈先生再次就翁同龢《日记》《翁氏文献丛编》,以及翁氏书画珍品的出版做了深入商议。书画部分,翁先生决定将对每一幅书画都写一篇鉴赏研究性文章,首先聚焦梁楷的《道君像》和王翚的《长江万里图》。

一别莱溪,翁先生已过期颐,虽隔大洋,然赖先生女翁以思、侄翁以钧二位先生常递信息,令我如睹先生或伏写或缓行于莱溪之畔的身形神采。

翁先生守护着五世重托,但他并不秘而不宣,以珍宝为独占,而是视为家族使命和中华文脉在他身上的一种承续。他不仅热情而开放地接待来自世界各地的中国古籍、艺术研究者,更是努力以捐赠、展览和著述等方式,弘扬藏品所荷之中华文化。

翁先生说:“我为家藏而活,而家藏也成了我的人生。”我体会此语寓意极为丰富,这其中不仅指他完成了家族的使命,成就了他收藏家、诗人、艺术家的宝贵人生,更让他成为一名中华文化的世界使者,他要为世界“发挥、利用好它们的价值”。

莱溪居成为他守护家藏的阵地,更是其文化守望精神的出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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