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院长

胡海明

我父亲今年已经九十多岁了，但由于壮年时是个打铁的，身板还挺硬朗。母亲过世得早，虽然我们劝父亲找一个说说话的伴，但迟迟不见父亲行动：我一个人，自由自在，生活自理也没问题，为什么要去找一个“盯、管、跟”呢？

前些日子，父亲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不慎绊了一跤，还好，只擦破点皮。父亲被邻居搀回家还硬气地说，我从前是炼钢工人，身体素质好，掼几跤没问题……朋友私下里对我建言，你父亲已是耄耋之人，行动迟缓，一日三餐还要自理，还是送养老院吧。有一天，我和夫人去探望父亲，言语间我将这个想法告诉了父亲，不承想，父亲立马“男高音”：我听邻居讲，子女把老人送到养老院，就是想让老人早点去见“马克思”！面对老父的固执，我们只能见机行事了。

前些日子，和朋友聚餐，有一位被称作“院长”的中年人引起了我的关注。经过介绍，这位被人称作“楼院长”的先生是一家敬老院的院长。朋友说，楼院长以前可是诸暨一家企业的老总，生意如日中天。我问，为何放着公司的老总不当改行做烦人又烦心的敬老院院长？这番诘问打开了楼院长的话匣子。楼院长改行其实缘于他朋友的母亲。朋友也是位事业有成的企业家。很小的时候，父亲贫病交加英年早逝，是母亲含辛茹苦，替人家做保姆才把他培养成人。为了事业，他常年在外奔波，无暇陪伴高寿的母亲。有一次，他对楼院长开玩笑，你去上海找个地方开家养老院，届时我的老母亲是你第一个客户。朋友一句戏言倒让楼院长思绪万千。是啊，老人的养老问题已经成为人们关注的热点话题，我的老母亲不也面临着与朋友母亲一样的问题吗？于是他来到上海，经过多方勘察认证，选址在交通出行较为便捷的闵行。开张那天，朋友没有食言，把自己的母亲和楼院长的母亲送到了养老院。

天有不测风云，老父亲在去菜市场的路上又摔了一跤。还好，没有伤筋动骨。我握着父亲满是皱纹的手，动情地说，爸，还是去养老院吧！……这一次，老父亲没有吱声，沉默俄顷对我说，改天我们去“侦察侦察”？

那一天，我带父亲去楼院长办的养老院实地考察。养老院的墙上布置得很文化，一些老人在大厅椅子上聊天，见来了新人都显得很好奇。楼院长领着我们参观了图书室、影视厅、医务室，哟，还有健身房……住院的老人更是七嘴八舌：楼院长待我们像父母，可亲热了，可好了！我趁热打铁地对父亲说，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啊！您老住进来试试看，不行，我们再出去嘛！那天，我们送父亲去养老院。一路上，父亲默默不语，我们明白父亲的心思。

双休日，我们去敬老院探望老父亲，但老父亲却不在房间里。工作人员告诉我们，你父亲肯定在书法室练书法。果不其然，父亲正在聚精会神地写字。见我们来，他马上给我们看他写的字，我对老父亲说，字，遒劲潇洒，有王羲之的风范！父亲听罢爽朗地笑了起来。突然，他停住笑，纳闷地问我，你们来干什么？我故意说道，来给你办出院手续啊！老父亲立马和我急了起来，楼院长这里挺好的，我不回去！

楼院长对我说，这里的护理员都是经过失智失能专业照护培训后上岗的，我们提供标准化的管理、个性化的护理、温馨的服务，楼院长还说，不要轻易拒绝老人的要求，哪怕是件很小的事，却恰好是他们最需要的。

又过了一些日子，楼院长悄悄告诉我，父亲和院里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