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医院走走

张 胤

前阵子，父母接连生病住院，在医院陪护时看到和听说的一些事，引起了我对生活、对生命意义的重新思考。

有个老太太因高血压摔倒在地，髋关节拉伤，幸好没其他问题。老伴把她送来，一开始看上去神情凝重，得知并无大碍后，开始“嘲”她：我30多岁第一个老婆死了才娶的你，听说你被救护车送进了医院，高兴得不得了，以为还有机会再娶一个，居然没事。接到电话的时候，我打麻将手气好得很。你不打那个电话，这一星期的生活费就有着落了。看着这俩老带笑拌嘴的样子，一旁的我想，这对老人感情肯定好得很，生活的风风雨雨，都能笑对。

一天下来，就俩老一直在医院呆着，也没有子女赶来，连个电话慰问都没有。有人猜测他们或许是孤寡老人，后来得知，他们有8个儿女。前任生了5个，两人重组家庭后又生了3个。护工来关心问，老太太顿了一会才说：“各有各的事要忙，不打算告诉他们了。我们从来都是自己进医院，出院了他们都不知道。”

有一晚，急诊室送来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大爷，突发脑溢血，急需手术处理。老人60岁丧偶，一年前经人介绍了个小十岁的阿姨，他们打算结婚相伴到老。他还有个女儿，那天在外地出差。抢救及时，老人只是轻度中风，但右手右脚活动受阻，术后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做康复治疗。医院把情况告诉了那个阿姨，并通知她到医院交钱帮老人办理入院手续。然而却没有再见到她。直到老人家的女儿第二天下午赶到，住院费才算缴清。

还亲眼目睹了一件事。一个说外地口音的中年男人牵着走路趔趄的妻子，要做膝关节置换术。得知假膝盖价格有区别，妻子说就要国产的。医生建议说，进口比国产贵一万多，但材质好更安全，发生排异可能性很小。男人一下子涨红了脸，后来在医院门口蹲在地上哭着打电话借钱。

就是这样一个个故事，几乎天天在医院上演。

十年前，我刚考取公务员，在民政部门与老幼病残贫社会最弱势的群体打交道。一天，一个约摸70岁的老父亲带着儿子找上门。儿子看上去阳光白净，老人告诉我，他先天中度智障，需要时刻看护。不幸的是，一年前他爱人查出来肝癌。一家子生计都靠要他撑着，为了治妻子的病花掉了所有积蓄，卖掉了家里仅有的一套房子，该问亲戚朋友借的钱都借了。如果不是走投无路，真的不想来，他最后说。

我当时想，一个男人该有多无奈，才会放下最后的尊严去祈求别人的帮助？虽然按照政策规定给他们家进行了一定资金补助，但要填补那个巨大的窟窿，这些仅仅是杯水车薪。没有见过生命的沉重，就不会知道它有多严肃。后来我听说，他爱人的病情有所好转，我真心替他们感到高兴。再后来也没有讯息，我希望他的爱人痊愈康复，希望他的儿子听话懂事，这可能是我给自己想要留下的一点点希望。

这世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后，还依然热爱生活；这世上也只有一种真正的坚强，那就是被逼到绝境，依然顽强地活着。生命只有一次，为了这仅有的一次，每个人都会在所不惜。

网络上流传一句话，“如果感到人生实苦，那就去医院走走”。每天被生活、工作、家庭这一座座大山压得喘不过气的成年人，如果觉得太难，不妨去医院走一趟吧。在那里，还有太多的人，光是为了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不一味怨怼命运、不纠结愤恨不公。因为比起生死，你眼前暂时出现的麻烦困难、那些难以自我和解的烦恼忧愁不过是心里过不去的坎。大风可以吹倒一面墙，却吹不走一只有生命的蝴蝶。只要活着，总还是能等到阳光照进生活、梦想照进现实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