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 醒
去年年末,朋友问为何这些日子没有见到我的文字,似有“责难”之意。我的回答是:能说该说的,别人已经都说了。
话虽这么讲,但还是忍不住在2019年最后一天,眯着因干燥而有些难以聚焦的眼睛,捧起电脑滴滴答答敲了起来。
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在12月31日这天没有全家人在一起。这些天大吃大喝有些累了,加上正好身体有小恙,索性决定不去参加朋友的聚会了,安安静静宅在家里,换个方式度过跨年时刻。既然这样的岁末静夜总是难免,而且以后说不定会越来越多,伤感无益,孩子们各自安好——牵挂亦不必,倒不如全然甚至凛然地去拥抱它。
2019年里发生了许多事。由国至家,由公及私,大大小小,林林总总。国家大事,年年都有高手汇总评判,自忖犯不着再去凑份热闹。这个世界里各种各样的声音已经足够多,噪音也不少。私家之事,不外衣食住行、儿女情长,对个人虽是至关重要,对他人来说却无关紧要,偶而说起是意气所致,多说则于人于己都容易产生审美疲劳。其实呢,不管大事小事,回头想来都是过去了的事,大体也就那几类:让人快乐的,让人苦恼的,让人想快乐但不知为何快乐不起来的,让人苦恼却又拼命说服自己不该苦恼的。当然,让人无动于衷的事一直都在发生着,只是因为无动于衷,所以想起来好像不是事儿似的。
这一阵子最大的感触来自目光所及周边老年人的病痛与无奈。即便有儿有女有钱,生命到了后期几乎不可避免的痛苦挣扎却让人束手无策。况且儿女能给予父母的时间和关爱,往往不如给下一辈的那么多。无私无怨为儿女这种“痴傻”行为,原本就有其生物学上的意义,万千物种——天上的飞禽,地上的走兽,从非洲走向世界并且无休无止挑战文明极限的智人(Homo sapiens)——因此得以繁衍继续。而父母,便在这种似海深情不求回报的付出中走进风烛残年,用日渐瘦弱的臂膀与衰老、疾病和孤独作战。每念至此,哀哉痛哉。所以在去年的最后这个夜晚,我想把内心最柔软最温暖的祝愿,送给那些已经老去或正在老去的人们。
前两年的这个时候心里是沾沾自喜的,觉得年龄越来越大还真是件挺不错的事情。以前在意的,现在不那么在意了。以前遇事容易激动兴奋,现在淡定了许多,懂得也做得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年却发现,生命的智慧并不总是随着时间线性上升的,有时竟抵挡不住小小激素之异军突起。今年还发现,之所以不在意,到底还是因为没触及到在意的人和在意的事——不过在意的人和事确实正在慢慢减少。
其实人生,一年又一年,诸多的努力可能只是为了克服一个“厌”字。朝人群走,抱团取暖。朝仕途走,新奇光鲜。著书立说,求现世里的共鸣和来世里的不朽。创业赚钱,换芝麻开花节节高。归根结底,是趋世、入世,是享受热热闹闹不单调不重复因此不令人生厌的今世。我常常会有写的冲动而无写的行动——好读的好玩的好笑的好哭的,都已经被写到了极致。再写,难免有孙猴子翻不出如来佛手掌心的感觉。
我喜欢王朔文字的犀利,却不喜欢他的无厘头,也不打算喜欢他哪怕只是偶尔的虚无。我一直为视力所困,担心自己总有一天会无法再坐在电脑前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前天去多年来常去的眼镜店,老验光师退休了,新来的这位很是耐心周到,验光后对我说,你其实就是用眼过度,近距离这块需要特别辅助,把渐进镜换成低倍数滤蓝光高清超薄电脑专用近视镜就行了。峰回路转,老花后由近视镜改为渐进镜,现在又将改为渐进镜加电脑近视镜。我的心里顿时升起了希望,并且开始期盼两周后来取这副新神器。哈哈,谁说生活没意义?意义就在这一个个新生的希望里,以及随之而来的小小的满足。
但愿,在新的一年里,新眼镜会给我带来新的景象、新的认知,让我看到以前没看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