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兆曦
张伯伯是我孩子的朋友、名副其实的忘年交。
那时,孩子在格致中学读书,校门外周围有许多小商店,其中有一家专门卖廉价CD的,品种特别多,尤其是音乐碟片。
孩子自小喜欢音乐。读小学时常听着音乐做作业。为奖励他考上重点中学,1994年花了1万多元买了一套音响。
他的零花钱差不多全用在CD上了。孩子就是在这家廉价碟片店遇上了张伯伯,成了朋友,从此引领他慢慢步入音乐殿堂。
张伯伯孤身一人,孩子说,他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分配在大型国企工作。平时烟酒不沾生活简朴,唯一的喜好就是能静下来喝上一杯咖啡,放一碟古典音乐,悠悠然沉浸其中。孩子在中学的几年,得益于张伯伯的指点,古典音乐真正成了他的心灵鸡汤。
进入大学后,难得再去那家碟片店,与张伯伯碰头的机会也就少了。一个星期天午后,家里接到一个电话:“那个小朋友在家吗?……噢,没事没事……他回来请告诉他,我是张伯伯……真的没事没事……好,好……再见。”自此之后,隔一段时间便会接到张伯伯的电话,如果孩子不在,也会同我们聊上几句,问问孩子在学校里的情况。一次,他向我们诉说:自己在那里结交了好几拨学生,可是等他(她)们一考入大学就把我忘了,再也没有联系。语气中流露出丝丝失落感。我们宽慰他,我们的孩子不会这样的。嘴上虽这样说,心里也拿捏不定孩子今后是否也会这样。一天,张伯伯又来电话,听上去很兴奋:“没事没事,昨天叶文约我出来,去咖啡馆喝咖啡,还点了西点。我抢着去付钱,他不让我付,说他工作了……”
几年前我们搬家了,在孩子房间里整理出好多张伯伯的碟片。他在CD的塑盖内都插有一张小方纸,写有作曲家、曲目、乐团、指挥等的名字以及年份、作品号,最后标上长长的一行CD号;有的盒内还夹有写在报告纸上的作曲家和乐曲的介绍,简要明白,字迹端正清秀。字如其人,虽从未谋面,想象中也是一个谦谦君子。
孩子工作后,我们常提醒他去电问候张伯伯。去年春节电话无人接,后来再打去说销号了,还以为他改用手机了,没在意。再后来,我问孩子,他告诉了我张伯伯的名字,但只知家住浦东。我又打过几次电话均是空号,让人牵挂。
去年春节过后,托浦东的朋友去户籍处打听,张伯伯的名字刚一输入,屏幕上即刻跳出数行:张余隆,生于1936年10月10日,大学学历,原在中国石油化工总公司上海高桥石油化工公司工作,住浦东洋泾……于2018年3月16日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