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弹之魅

吴道富

上海评弹团应邀赴深圳献演，首度亮相即收获极佳的票房和口碑。一位跨越了大半个深圳赶来现场的退休教师乐嘉祥说，“教了一辈子书，受益最多的都是从评弹里听来的。”

乐先生的话，钩沉起我甜蜜的回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评弹风靡上海滩，我亦入迷。那时电台在傍晚有广播书场节目，《三国》《海上英雄》《玉蜻蜓》等分别每天连播，吊人胃口。正逢放学时段怎么听书？无碍，沿街餐饮店、烟杂铺、百货店、水果摊一爿紧挨一爿，都大声播放着评弹，尽可边走边听，甚少断档，直至回家接上。中学同学喜评弹者众，曾同往福州、雅庐、大华书场聆赏，至今记得老辈听众赞赏余红仙（《蝶恋花》一曲享誉全国）的戏言：“红仙开篇一角三。”啥意思？一场书票二角五分，含一档评话二档弹词，弹词正书前演员惯例唱开篇。余天赋佳嗓，尤擅各派，声情并茂，大有“江山数峰青”之悠长余韵也。上海评弹团首任团长刘天韵，响应国家号召送独子刘永宁赴新疆参加建设，在文化广场数千人集会上演唱之轰动场面，绝不逊于当下红歌星。我心仪评弹，求学时即口吟笔录写开篇数曲，后被上海文化出版社《弹词新开篇》《工人演唱》收入，并由名家朱雪琴演唱播放，备受激励。

评弹之魅，力透艺界。1956年为配合宣传企业公私合营，排演中篇评弹《双喜临门》。电影明星陶金、石挥欣然前去指导。陶讲，评弹讲究说噱弹唱，还应添一个“演”字才完美，故而他对演员的脸部表情乃至手势比划多有指点。石则强调角色塑造，当剧中人物高兴时，他示范女演员做一个甩头发动作强化情绪，并要求演员留意观众现场反应，重视台上台下情感交融。

波有起伏，评弹亦然。且听一则故事，我时常在一相馆印照，与操作彩扩机的小姜相熟，他出言往往嗢噱解颐，交谈甚欢。一次忽闻其哼唱蒋月泉调《宝玉夜探》，字正腔圆，颇蕴韵味，令人惊讶。“侬哪能唱得介好？”“我本是上海评弹团的，与高博文是同一届学员，十位同学现在仅高一人在团了。”我讲侬介灵光，应该去说书。“陈希安、余红仙等老师也叫我回团，讲评弹是有前途的！其实我也一直萦念着评弹……”心在一艺，其艺必工。如今姜啸博已是上海团骨干演员，乃杨振雄流派传承人，真为之欣悦。

评弹受益者多多，就说我从四川调回上海工作，也拜评弹之助呢！参与选调的领导事后告我：候选人有三，但此岗位只需一人，你档案中有一条明显胜出，即在华东师大二附中毕业实习高一授课时的评语特别出色。哇！我脑中顷刻蹦出“评弹之魅”四字。指定我讲授的是《三元里抗英》，如何讲好，我思忖该用评弹之艺。站上讲台，我像说评话那样，绘声绘色地先概述第一次鸦片战争的课文时代背景，数分钟表完后始嘱学生翻开课本。这个“引子”，深得指导教师称赞，也大获学生好评。评弹啊，若骊珠，魅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