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隔离”为邻

吴 越

现在回想起来，竟要感谢女儿去年底得的乙型流感。

十天的病程，让我对当时正隐约听闻的“不明原因肺炎”恐惧很深，且因大人小孩出入医院，我陆续下单买了几百个大人和儿童用的医用外科口罩。我虽是个大外行，却始终觉得小心点总没错。所以，我也早早地和我爸妈反复陈述：没事不要乱跑，人多的地方要戴好口罩。

说到这，都还是前传。时间到了大年初五，一条消息在爸妈家的小区微信群里炸开：有武汉回来的住户正在居家隔离。原来，某栋楼的住户无意中往对面的楼看，看到有穿白色防护服的几个人在某层的公共过道上喷消毒药水。我的头一下大了：我爸妈就住在这栋楼的这一层！

这住宅的结构像个双子塔，每层两梯四户，中间有一条约10米的空中走道。大家搬进来一年不到，彼此刚有些熟悉。我立刻问爸妈知不知道是哪户。我妈并不很着急，她耐心地回忆道：“我们家旁边那户还没从外地回来，昨天好像走道另一边的某户回家了。”我又问他们准备怎么办，安慰他们不要乱了方寸，但我爸镇定地回答我：“不怕，不要风声 鹤唳，我们都很好。”随后又发了微信科普文章给我，告诉我，邻居家就算有病毒也不会飘进我们家。我妈又说：“我们家口罩和消毒湿巾管够！”接着，他们好像代入了多年来看的大量谍战片的角色，沉着冷静、外松内紧。老爸迅速“排查”了可能与那户邻居发生接触的渠道，最后锁定在每层共用一个的倒生活垃圾的垃圾箱。

与此同时，小区业主们以轮番刷屏的猛度在微信群里质问居委会工作人员：是谁？住几零几？采取了什么措施？这家人是否有异常？居委会的答复诚恳而又坚决：是武汉回沪的业主，已经主动申报，已经量了体温，没有异常，正在居家隔离中。这时也有邻居鼓励知情者通报，甚至有人把目标缩小到了两三户之间！那一天，也有人说了些过激的话。我偷偷关切我爸的头像，他没有发言，好样儿的！一直到大部分人情绪平静下来，开始商讨自保的措施时，我爸才悠悠地来了句：“请居委会和物业共同做好隔离人员的垃圾消毒以及通往楼梯通道门把手和垃圾桶的消毒，因为我们之间有联系的就是这些地方了。”由于说得在理，很多人复制跟帖。说真的，那时，我很自豪。这个老头子，引领了小区舆论导向呢！

在这个非常时期，人心被搓出了很多颜色，但我觉得，将心比心和科学精神还是占了上风的。比如，最近我自己家附近确诊八例，他们1月中旬从武汉来上海高高兴兴坐游轮，下了游轮后在浦东就地隔离了14天后。因为回不了家，就在上海找了房子短租三个月。谁能想到，过了隔离期又五天，这家人中一位老人发热生病了，接着一个接一个确诊了。有人在我们这片地区的亲子群里问，他们为什么还每天去超市？为什么不回湖北？立刻就有人心平气和地回复：“他们能回得去吗？再说已过了隔离期而没有症状，不能怪他们呀。去超市时如果防护好了，应该是不会被感染的。”这话一出来，发泄怒火的声音立刻就停止了。

其实事情很清楚，之所以有很多人戒备和抵制湖北来人，其实是因为恐惧，似乎骂出来就能让病毒远离似的，但这只是一种原始思维，源于我们记忆深处洪荒蒙昧的残留。

现在我们知道，病毒、细菌、自然界的灾祸、天体间的运行，其实一直和人类毗邻而居，而且是赶也赶不走的“悍邻”，说是与我们对峙了千万年也不为过。但愿每个人都像我老爸老妈那样，就事论事，科学隔毒，防范从严，友爱从宽，灵活而沉稳、审慎而舒展地过好人间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