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理勇
上海有许多别名,诸如沪、申之类,大家都知道,不必多说,本文所要说的是上海的另一个别名——“海上”。
“海上”作为上海的别名,在清代文人骚客中广泛使用,其频率大大高于今天常用的“沪”或“申”。
比如,清人何其伟所著《簳山草堂小稿》卷四载:“庚午初夏,游寓海上,遇改七芗琦于李氏吾园。笋香主人筠嘉置酒带锄山馆……”改七芗(1773-1828),今上海市松江人,长期生活在松江、上海一带。据此推算,文中“庚午”为1810年,即嘉庆十五年;吾园在上海南门,也称“南园”,是笋香主人李筠嘉的私家花园,可见文中“海上”即上海。
又据《春雪集》记载:“癸酉(1813年)春杪,重游海上。笋香主人招,同周寄庵明府、张吟楼、钱拜石、改七芗、黄以恬、方芥帆诸同人雅集吾园,诗以记事。长洲陈基诗云:‘招隐红餐海上霞,十年重访谪仙家’……”《春雪集》文字以及所录陈基诗中的“海上”均为上海别名。
清代以后,云集上海的文人越来越多,“海上”作为地名而用于文人雅号者也越来越多,如《申报》主笔蔡尔康自号“海上蔡子”;另一位《申报》主笔、《淞南梦影录》的作者黄式权自号“海上梦畹生”;以主编《七天》《繁华杂志》《海上十姊妹》等出名,并著有《海上繁华梦》等书的上海通孙玉声,他的一个别号就是“海上漱石生”。同样,在清末民初出版的以上海为题材的小说、文集中,以“海上”称上海者更是不可胜数,著名的有《海上花列传》《海上梨园志》《海上画林》等。当代上海有本刊物,刊名也叫《海上文坛》。
从清末开始,上海逐渐发展成为一个商业性都市,来沪卖画的画家越来越多。光绪中叶,寓沪画家约百人在上海组建上海书画家团体“海上题襟馆金石书画会”,首任会长汪洵,副会长吴昌硕。该会是上海建立最早、规模最大的书画家团体,为协调书画家之间关系,发展上海画风起了积极的作用。于是,近代上海形成的积极吸收西方艺术表现长处,面向市场,面向大众,具有雅俗共赏之特征的上海画派也被人们叫作“海上画派”(如今多被讹误“海派”)。
“海上”作为上海的别名,始于何时难以考定,同样,人们为啥把“上海”颠倒过来叫“海上”,也是很难稽考的事。明《弘治上海县志》是留存下来最早的《上海县志》,在“沿革”中说“上海县。旧称上洋、海上”。作者还说:“其名‘上海’者,地居海之上洋故也。”
据笔者推测,“海上”地名可能与汉代的《越绝书》有关。这是中国存世最古老的地理专著。该书《外传记·吴地传》中有这样一条记载:“娄东十里坑者,古名‘长人坑’,从海上来。”娄县是秦始皇时期设置的一个县,其辖地包括今昆山、嘉定、青浦以及上海市区。
上文所引《越绝书》中的那句话译成白话即“娄县以东有个叫做“十里坑”的地方,是从海上生长出来的”。事实上,上海正是冲积而成的土地,江河泥沙长期积淀,海岸线以一定的速度向东推进,完全符合古人所讲的“从海上来”之说;“长人”作为地名也很早见于记录,上世纪50年代上海博物馆考古队在诸翟镇(今北新泾西)发掘了一座唐墓,出土有墓志一方,上刻“施氏居苏州府华亭县东长人乡”。“长人乡”这个地名一直沿用到近代,近代上海县实辖两个乡,一个叫高昌乡,一个就叫长人乡。文人喜欢卖弄学问,他们从古书堆里找出一个与上海有关的典故,把上海别称“海上”,也是在情理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