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书

刘 敏

朋友文宇君，大半年前去了苏州的一家文创公司。

文宇君学设计出身。擅长创意策划。在新公司做了副总，负责公司运营和团队建设。忽一日来电话，约我参观他们公司。

我恰好有机会去苏州。他们公司在中心区二楼，玻璃窗很大，窗明几净，很开阔的感觉。客套之后参观了一圈，坐下来，文宇君这才说出他约我的用意，是想请我给他们员工讲课。

讲什么呢？我问。虽然我是学工业管理的，但对现在公司的运营是外行。且不在其中，难以抓住重点。泛泛而谈，免不了误导。

文宇君说，你随便讲，政治，文学，你的经历，经验教训什么的都可以。

如此盛情，且又没有约束，我答应下来。我说，这是正经事儿，我得回去准备一番。不能到时候信口开河，讲到哪算哪。

文宇君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边准备好后，提前通知你，但还有一个要求。什么要求？送书。把你的书送给我们一些，我们也不要每人都有，团队的骨干，业绩突出的人员每人一本就行了，便于增加你讲课的分量。这可以吧？

事情说定，文宇君要我见见他们的总经理。他说总经理对团队建设很重视，很希望有人能来给团队上上课。

总经理是位女士，看上去有40多岁。见我们进来，客气地点了点头。文宇君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说到讲课和送书，总经理只是嗯了两声，这也不要紧，关键是，自从我在沙发上坐下，她就没正面看过我。脸向右转，看着墙角。墙角那里有一盆花。花开得很旺盛。

我没有当面向文宇君说出我的不满，客气地离开了。

几天之后，文宇君来电话问我准备好了没有。我淡然地说我去不了。文宇君很意外，质问我说，你怎么不守信用？我知道这事让文宇君为难了，但我想到他们总经理的眼神和表情。可以不被认可，但不能被轻慢。由此我还想了很多。比如，我不收取费用，还有，送书也是免费的。为何冷面相向？

再次和文宇君见面是一个月之后了。说起那次讲课，他还在抱怨。他说事情太突然，实在没办法，只好自己上阵给大家讲了一课。总经理又讲了几个案例，好歹把那个下午的时间应付过去。说着，文宇君在手机上翻出当时现场的照片给我看。只见培训教室里坐满了人，看上去气氛不错。可能总经理讲了什么有趣的事，台下在笑。这时我看到，总经理的脸上落了一个黑影。我说，你这照片没拍好，把总经理的脸都拍黑了。文宇君说，不是我照的，本来就是黑的。怎么是黑的？你没注意到吗？她在和人说话的时候，脸是向右偏的，因为她右侧面颊后面有很大的一块黑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总经理看不起人呢？

我深感意外，真的吗？

文宇君又翻出两张比较清晰的照片给我看。确实，一块不大不小的暗影，落在面颊上是那么显眼。我这才明白，当时见她的时候，她为什么脸向右偏。实际上，作为一位女性，面对初次见面的来客，不由自主地掩饰和回避自己的缺憾，无可厚非。可我竟当成了对我的偏见。

不，应该说，是我存有偏见。

用不着奢谈什么心胸，也不用提什么品格风度，修养情怀，只要多交谈几句，注意听她的表达，或者就讲课内容多沟通几句，就不会出现后面的情况了。

我不由得自问：难道人和人之间，竟然连一个表情也承受不起吗？难道人心脆弱得如同薄冰吗？难道我们的眼神里除了惶惶然，就没有点别的吗？

想到应许的那节课，想到那些没有送出去的书，我深深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