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丽宏的收藏与写作

朱效来

走进作家赵丽宏的书房，两幅娟秀、清丽的书法作品引起我的关注，一幅是周慧珺老师书写的老子《道德经》，另外一幅是沈从文摘录的李商隐五绝、七绝和五言古诗共八首诗，横批——玉溪生诗。我们的话题很自然地从这两幅字展开，早些年颇有书画造诣的书画家曹辛之，把沈从文在一批清宫御用彩色蜡笔上书写的章草裱成长卷，见丽宏爱不释手，倾心无比，便大度地借给丽宏从北京带回上海欣赏，次年当丽宏去北京把这幅长卷完璧归赵于曹先生时，他哑然一笑：“我还以为你不想还给我了呢。”言毕，拿出珍藏的沈从文全部书法，让丽宏挑选，丽宏一眼就看中了这幅《玉溪生诗》。这是一张一米多长的横批，书写的是每字二厘米见方的小字，也是1976年沈从文在异常艰难的情况下书写的书法，他在署名和边款上这样写道“试一手金千帖千字文法书李商隐诗，华呆求宕，反拘束书法内，不能达诗中佳处，只是当不俗气而已”。沈从文的字文雅内敛，不张狂、不浮躁，中国文字的优雅和奇妙在这幅字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从此，丽宏便将这幅悬挂在他书房电脑的正前上方，遇到文思枯竭、生涩、疲劳时，抬头仰望沈从文的字，便会神清气爽，文思泉涌……

丽宏收藏周慧珺的书法作品，颇有戏剧性。早年，两人都住在北京路上，随着交往的频繁，了解深入，丽宏挥笔写下了报告文学《心画》叙述了周慧珺不平凡的人生，而悬挂在丽宏书房里的周慧珺书法，空灵潇洒、飘逸俊媚，漂亮的楷书记录了老子的名言：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曲，大巧若拙；大辩若讷，静胜躁，寒胜热，清静为天下正。老子这段饱蕴智慧与哲理的话，丽宏非常欣赏，每天看看，过目不忘，烂熟于心。

著名画家黄永玉赠送给丽宏的是一幅骏马，题记为——忆昔当年草上飞。马儿的四蹄舒展、奔放，令人想起当年倒提青龙偃月刀的关云长，封金挂印，过五关斩六将驾乘着那匹赤兔驰骋疆场。黄老为丽宏画这幅画时已是高龄了，丽宏说，黄老是一位十分有个性的画家，同时他又是在文学领域很有建树的作家。黄老豁达的胸怀和人生智慧，正体现他在绘画和文学两个领域成果丰硕，他的名言“认认真真地做一种事业，然后凭自己的兴趣，读世上一切有趣的书”，给我们有益的启示。

海派书画巨匠，上海画院原院长程十发先生赠送给丽宏的是一幅我们经常见到的少数民族年轻姑娘的仕女图，无论是谁，只要一见到这类题材就知道是程老的独创。而那头颇有意思的鹿让我联想到一匹活泼欢快的小鹿，奔跑在无尽的草原上。看了这幅画，我多次前往虹桥路伊犁路囗的程十发纪念馆，观摩程老的精品，再与丽宏交流观摩程老画后的感悟，丽宏说：“绘画艺术是人类历史的记忆碎片，也是人类文明历程的高度浓缩。”从艺术角度来说，其代表了金字塔上的审美高度，从历史角度而言，不可复制，艺术价值不可估量，而程老的书画作品正是对中国传统文化承上启下的见证。一张白纸，可以书写最佳最精的文字，也可以绘最美最好的图画。琴、棋、书、画从来就是互为关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为补充，融会贯通。五十年来，丽宏是用文字来绘画，绘眼中所见，心中所思，梦中所想，读他的散文，有时会觉得正在浏览一幅中国传统的精妙山水画，高山流水觅知音……年轻时的丽宏如果把精力、兴趣放在绘画艺术上，当今画坛或许会多一个画家。早年，程十发大师就对当年丽宏画在农民灶壁上的画，大加称赞：“画得好！”

上面表述的只是丽宏的一部分收藏，从大师的画作中，领略大自然的奇妙风光，从中激发诗情画意，寻觅灵感与才思，“搜尽奇峰打草稿”。写作之余，他欣赏字画，画画写字，是调剂，是放松，是娱乐，是余兴，更是对用文字描述精神世界的一种形象补充吧。这正是丽宏这么多年来精心收藏字画，对文学创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益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