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心

孔 曦

在我们的概念里，进行思维活动的器官是心。故而有好心坏心、良心善心、小心当心等词，有心大心窄之语，有心急如焚之说。忧虑、愤怒、宽恕、思念、爱恋……偏旁部首，多有心。

同样是洗，洗脑，等同于灌输和控制；洗心，就高大上了许多——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洗心而革面者，必若清波之涤轻尘。

心，不仅指人的思想，也蕴涵了思维方式和情绪。想管理好自己的情绪，做个心理健康的人，洗心，实在是很有必要。

前几天去看母亲，母亲告诉我，以前和她一起做操的李阿姨去世了。李阿姨的故事，曾令我唏嘘不已。

当年，李阿姨儿子高考，第一志愿，他想填复旦，时任中学教师的李阿姨说：“考复旦，你有把握吗？还是保险一点。”高考分数揭晓，儿子的总分高出复旦的录取分数线，他开始恨母亲。他一直在设想：如果填了复旦，工作会体面得多；收入就会跟考入复旦的中学同学一样高，而不是现在这点……他不肯谈恋爱，不肯结婚。除了谋生，唯一执着的一件事，就是把一切不如意都归因于母亲。

当教师的，以及当过教师的，或多或少，会把职业习惯带到生活中，把身边的人当作学生，对他们发号施令。李阿姨的过错在于没有让儿子行使做决定的权利；而她的儿子，则自始至终不愿承认自己也有责任，不知道如何面对人生路上的曲折，缺少成年人的担当。他一直不明白的是：当今之世，名牌大学的学历与高收入之间，并没有一个必然的等号。

假如当年，高考成绩一揭晓，李阿姨就真诚地向儿子道歉；假如当年，这个年轻人能坦然面对命运的嘲弄，脚踏实地地工作、生活，即使不能出类拔萃，也会顺利美满。又或者，得知自己的真实水平，立志上复旦，宁愿复读一年，也是一种担当。

可惜的是，人生之路没有假如。老话说，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能直面不如意的人，能有多少？化戾气为祥和的人，又有几何？多的是把不如意怪罪于别人的巨婴。这个“别人”，往往是养育他们的人、陪伴他们的人，甚或是他们养育的人。

很多年以前，一位师长告诉我，人人都有心理方面的问题，关键是，怎样自我排解，接受真实的自己，而不是想象中的自己。

自我排解就是情绪管理，就是洗心。洗心，未必就是清除旧思想，也可以是宣泄恶劣的情绪，清除心中的杂念与恶念，放下怨怼，心向光明。

时下，网上网下、报纸杂志，养生文章随处可见，从头到脚，由内而外，无微不至。关注心理健康的好文章却不多。盖因我们对心理疾患讳莫如深，并常把心理问题等同于精神病。以至于很多本该去看心理医生的轻症患者失去了康复的机会。

都说相由心生，但愿，有更多的人能明白洗心的重要，能像古代的贤人一样，一日三省吾身。反省之后，努力洗心。洗心的方法，不一定是读圣贤书，莳弄花草，当铲屎官，打牌下棋，唱歌跳舞，吟诗作画，挥毫泼墨，游山玩水……只要法无禁止，皆可。倒不为当贤人，只为做一个身心健康的、有担当的普通人。眉目舒展，笑容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