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5月09日 星期五
感赋二首 水巷(油画) 鸟的伊甸 真警察遇到假警察 转赠书 让匆忙变得缓慢
第19版:夜光杯 2020-08-14

鸟的伊甸

李 涛

伊甸园里都有些什么植物?我只知道苹果与无花果。一个是食之明耻,一个是羞耻心出现后,作为服装史的开端。

无花果的叶子大过手掌,遮羞不成问题,但它给我的惊奇不止于此。当初栽它在一个小盆里,孰料一朝落地,便日生夜长,枝叶婆娑,高过人头。不只长得快,炎炎夏日,满枝硕果,来不及享用。

小时候,能吃到的水果种类不多,苹果不稀罕,稀罕的是种一毛钱一包的无花果丝,邮票“四方连”大小的袋子,上面印着大大的“无花果”三个字,酸酸的,回味则甜,这是对无花果的全部记忆。

当无花果树枝发嫩长叶的时候,就知道夏天近了。知夏至者,不只园丁。七月里,无花果熟,枝叶间跳跃着一对不速之客。白头鹎为留鸟,说起来,这里亦是其领地,安家已经数年,遍尝瓜果,生儿育女。

它们似乎对鲜艳的颜色格外敏感,专拣熟透的果子吃。早上,园丁发现前一天的青果已经悄然转红,但稍一懈怠,它便抢鲜一步,啄个稀烂。

白头鹎认定这棵无花果是它的,我每天摘果子时,还要戴上斗笠,体会轰炸机掠过头皮的惊恐。好鸟枝头皆朋友,最后我们达成默契,树顶归它,树下归我。

在无花果的链条上,还有一样东西:天牛,而且居然就叫无花果天牛。此种天牛与通常所见之黑底白斑者不同,黄褐色,两条长长的辫子。果实它是不碰的,它看中的是青嫩的树皮。此虫啮食的速度极快,食量惊人,它相中了哪根枝条,便是那根枝条的末日。我一直以为,天牛钟爱无花果是因为喜甜,但法布尔《昆虫记》里面说,天牛幼虫没有嗅觉,无非是营造巢穴时顺便吃些木屑罢了。

园子里的白头鹎、乌鸫、麻雀吃虫子,我都见过,但没见过它们吃天牛。既然无天敌,于是园丁挺身而出,如承蜩老叟,“用志不分,乃凝于神”,眼睛里只有那对触须,一会儿工夫就生擒数只,尽杀之,然猫亦不食。

无花果的名字,在植物中是少有的具有悬念味道的一个,作为拥有一棵无花果树的园丁,可以说的是,这是个误会,但要说得清,又太枯燥。世间之事,皆有因果,正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是不存在的一样。

我吃新疆的无花果干,可以看到一粒粒种子,而我的无花果却不相同,大概是因为尚未熟透的缘故,所以白头鹎吃了那么多果子,其他地方却没有一棵长出来。却说如果想培植,扦插是个好办法,剪一段树枝,一插便活。

生命力旺盛的无花果树大招风,几乎挡住了园路,园丁终于下了决心,锯了一半,搬了家。这是去年秋天的事情,来年天暖,它倒是早早生了叶子,颇有从头再来的胸怀。树挪死,人挪活,老话也不好全信,两个迁移,都是人为,树有超强的适应水土能力,换了人,能否混得下去,倒真不好说。

今年且过一个没有无花果的夏天,却偶然发现,昔日爱吃的无花果小食又成网红,然而已改名为无花果味丝,原来那些年吃的竟是萝卜丝,可是那个味道已经无可挽回地留在味蕾之上、记忆之中,为若干年后种一棵无花果埋下伏笔。

天牛仍在挖洞,木屑暴露了踪迹。这个夏天,白头鹎一家要以番茄为主食了,然而它们翱翔、俯冲依旧。也是,哪里丰衣足食,哪里就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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