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胜抑郁

吴 霜

秀荣跟我说：霜子，来我这儿吃饺子吧。我的病好了。

刘秀荣，我妈妈学生中的佼佼者，石家庄评剧团的主演，非常优秀的新派演员。我妈妈在世的时候说过很多次，秀荣的嗓子金不换，多少年也出不来一个。当时，她和我关系非常亲近，多年以来，我们之间有过许多互动，不光是专业上的，还有更多的生活上的。秀荣出生在河北农村，无论她在舞台上如何酣畅地表演，如何敞亮地歌唱，下得台来，身上的一股朴实是不能装的，这些正是我喜欢她的原因。

但我后来很长时间在国外学习生活，妈妈去世以后，交集就少了。一年多前，我曾在一个商场里和她不期而遇，发现她比以前胖了很多。

然后就是恍惚听得有人对我说，秀荣生病了，很严重的病，似乎是精神出了问题。我心下更觉诧异。

几个月前，忽然接到秀荣的电话。她邀请我去参加她的一个学生的拜师会，在北京一个宾馆的会议室。听电话里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很想见见她，于是欣然前往。谁知在拜师会上她上台去讲话，直接解释了我心中的疑问。

她说到在七八年的时间里，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听她如此说，台下大部分人并不惊讶，他们大都是秀荣身边的人加上许多评剧的粉丝们。惊讶的人有一个，是我。当然，我在意的是她说的最中心的内容，她说她在三年的时间里一直都被抑郁症折磨，但是最后她好了，也就是说，她已经战胜了抑郁症。那一次活动之后我就离开了。

而这一次，她约我去吃饺子，她会单独告诉我在她身上发生的事。

秀荣说，其实在七八年前她已经有抑郁的迹象了，一种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的情绪俘住了她，让她感到无所适从。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是一个剧团的主演，得到了不少荣誉，拥有喜爱她的观众和朋友。可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不开心呢？每次在人前必须装成一副快乐的样子之后，她都十分疲惫，她很想离开众人，躲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最好也不要开灯，暗淡的光线会让她觉得安全些。“严重的时候我会打人骂人，你相信吗？”她告诉我，“烦躁不安，心绪不宁，坐不住静不下来，与人一句不和就想破口骂出去，就想摔东西砸到别人身上。”

肯定是生病了，这种表现会让身边每一个人感到不知如何是好，平日里性情温和稳定的人怎么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十年以前，许多人可能并不知道抑郁症为何物，如今我们发现，原来身边的不少人或轻或重就有抑郁的症状。

秀荣请我吃的是香菜馅的饺子，非常好吃，我们边吃边聊。她说，医生诊断她是重度抑郁。严重的时候她真的不想活了，她曾经写好了遗书，安排后事，叮嘱家人不要打扰她，她想安静地毫无负担地离去。家人把她送到医院，医生告诉她，抑郁症是一种病症，和感冒一样，要吃药要休息，是会康复的。秀荣将信将疑，服药后是不狂躁了，但是开始嗜睡，总是睡不醒，效果并不好。真正的好转是她的注意力的改变，她去拜师学习绘画，买来各类颜料、毛笔、宣纸，画葡萄、画桃子、画佛像，很快，她的心就静下来了。眼前好像忽然展现了另外一条道路，路两旁绿草如茵，鲜花盛开，天上有飞鸟，地上有羊群。都是和以前充斥自己脑子的那些舞台啊、灯光啊、音响啊之类十分不同的事物。她忽然觉得，世界绝不是仅仅有的那一个或两个层面，世界好大啊，无边无垠。

我想起当年我妈妈也有这样的经历，她生病致半身不遂，一段时间里她的情绪曾经空前低落。后来在我爸爸的帮助之下扩展了思维空间，成了作家，成了画家，成了戏曲教育家。

如今的秀荣似乎遇到了和我妈妈曾经有过的相似状态，坚强的她也找到了解决方法。在这方面，她也和恩师一样强大。我衷心为秀荣高兴，要知道抑郁症患者能够战胜心魔是一件多么艰巨的任务。

回到生活中的秀荣又在准备弘扬艺术的活动了，在这条路上，我也会和她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