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兴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生活场景。童年家庭拮据的生活,留存着我太多的回忆,那些难以忘怀的购物细节,至今回忆起来,略带苦涩又不失快乐。
那个时代,什么商品都要凭票供应,许多日用品还供不应求,父母总是想着用最少的钱去买最实惠的东西。“等外品”是不少商店专门有柜台供应的一种便宜商品,是产品质量不合格、但又不妨碍使用的商品。商店会挂出醒目的小黑板告示,顾客在购买前就知道该商品的缺陷。等外品一般只有正品的六七折甚至是对折。
刚进中学,学校就组织我们去市郊野营拉练,每人要自备一只水壶。父亲知道曹家渡万航渡路口有家旧货商店有卖军用水壶,便领着我去了。只见墙上挂着有大大小小瘪塘的军用水壶,这种水壶是铅制材料,软木塞,用帆布带从两侧固定,外涂深绿色油漆。因为有瘪塘,属等外品,只卖五角一只。看这样子,我不乐意了,拉着父亲去忻康里百货商店买新的军用水壶。父亲不允,僵持了一会,父亲推托身上只有七八角钱,不够买新的。我无奈,只好让父亲买下了瘪塘水壶。野营拉练从学校出发时,我将水壶有瘪塘的一面朝里背,行进的队伍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我用的是一只等外品的水壶。半个多月的野营拉练后,人人背的军用水壶均伤痕累累,有的是大瘪塘连着小瘪塘,这时,我才庆幸,父亲帮我买的军用水壶是多么的合算。
淘等外品的日子是家里常有的。记得有一次,母亲陪我去长宁路一家百货商店买汗衫。我见一件喜欢的海魂衫挂在柜台上方,便缠着母亲要买。而母亲见柜台上有等外品的汗衫,价钿只有海魂衫的一半,只是汗衫左胸上有一只小洞,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买下了。我很是不爽,借口汗衫上有洞不想要,母亲灵机一动,将我身上佩戴的像章摘下来别到汗衫上,正好遮盖了小洞。母亲买到了便宜货,满脸喜悦,可我却是一肚子的不高兴,耷拉着脑袋跟在后头回家。
家里的日用品,如面盆、搪瓷杯、铅水壶和热水瓶壳等,父母每每买回来的都是等外品。记得哥哥去崇明农场时,母亲给他买了一只印有“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农村图案的搪瓷面盆,边沿上有一处“碰瓷”,敲掉了一小块搪瓷,就成了等外品,母亲一看比正品要便宜一元多,这可是自己生产组一天多的工资啊,便毫不犹豫地买下了。哥哥让我去秀水路的地摊上用三分钱买回一小包搪瓷白漆,他用砂皮将破瓷处砂了几下,擦净后用中指蘸漆涂到碰瓷处,涂匀后晾干,不细心还真看不出补过的地方。哥哥的修补术让我也学会了,他去了农场后,家里不少搪瓷用品摔掉漆后都是我来补好的。
母亲爱淘“等外品”,除了价钿便宜外,更多考虑的是少用票证,甚至是免收票证。一次,跟着她去曹家渡大渡河绸布店买我的裤料,进店母亲就看到一块小黑板上写着“等外品成裤,免收布票”的字样。母亲一阵欣喜,拿到裤子后却看到有几处粉笔圈出的跳线。她皱了皱眉,问明价格后便算了起来,果然便宜,比买布料还合算。母亲觉得捡了大便宜,掏钱就买,营业员提议母亲让我试一下,我穿上裤子后大了不少,她才如梦初醒,但仍买下了。她让对门的老裁缝稍改了一下,便成了我合身的裤子。在几处跳线的地方,母亲让我用圆珠笔涂了几下,跳线就模糊了许多。
母亲爱淘等外品的习惯也传承给了我。1976年,我去星火农场前,凭票可购得一条七元多的线毯,有正品,也有等外品。我断然选择了等外品。说是等外品,其实只是线毯上有几处红色线条印歪了,可便宜了一元多。到了农场后,一个寝室六个人的线毯全是一样的,晒在外面都难以辨认,只有我的线毯一眼便能认出。
那个年代,人们的收入普遍不高,等外品既便宜又能免票或少缴票证,也不影响使用功能。今天这个时代物质高度发达,但这样的市场依然存在,充分利用这些物资,倒也不失为环保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