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海军的窗——都市窥景人世窥心

城市轮廓200cm×160cm 2013年

石库门印象 180cm×150cm 2020年

布达佩斯的电车200cm×150cm 2018年

苏州河畔的阳光200cm×150cm 2019年

布拉迪斯拉发 80cm×100cm 2019年

高速时代200cm×200cm 2020年

金环蚀180cm×135cm 2012年

在斯洛伐克写生

◆华心怡

暮色四合，城里的烟火气兀自浓重起来。万家灯火，人影绰绰，钢筋水泥的都市里，每一扇关上的窗后，都有一段儿女情长，有一幅浮世绘影。油画家杜海军笔下，上海高楼里的窗，中国市井里的窗，在世界各地“拉开帘子”，又回到初始的本源。这位从全国美展开始崭露头角的上海青年画家，倏然也已四十有二，当真也是不惑了。他冷眼旁观，城市生活的结构聚变，在画布上铺陈出属于你的，抑或是我的，窗背后的现代性矛盾。

少年的救赎

海军老家宜兴，家里几亩地，上有姐姐，下有弟弟。儿时，一年到头总要去地里帮活。他不避讳自己与土地的亲近，还常常调笑，“海军，海军，我经常说连这名字都像是爸妈随口取的。”显然，你不能把寻常的家庭艺术熏陶套用在杜海军身上。人杰地灵，真是有的。虽然家里人不懂艺术，但他们的屺亭镇可出过一个徐悲鸿，邻镇还有一个吴冠中。“小学的时候学校会组织走路去徐悲鸿纪念馆参观，不过长大后才知道那里挂的都是复制品。”

若有大才，也是藏不住的。杜海军还记得3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次国庆节的绘画比赛，奖品是几支铅笔。他涂涂画画一个通宵，好不兴奋。虽然最终没有获奖，却为小小的自己打开了大大一扇窗，“我第一次觉得画画是如此有意思的事。”是啊，谁说画笔不是一个内向孩子最好的陪伴呢？“那时是有点自卑，有点内向的，但在画纸上，一切都是那么纯粹，那么美好，就像是自己与自己对话，私密又开放。”他画啊画，功力也长了又长。这大抵又是一个“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故事”。考取中国美术学院后，除了画画的硬实力，杜海军的“软实力”也让同窗刮目。“我会去工地捡三夹板，或者买三块钱一条的木条，自己做木框。后来发现我有一批画，画得都是歪的，因为画框都被我做成了梯形。”他笑着说起去写生时，在很短时间里折了树枝为同学做成画架，“我还是很让人崇拜的。”在大约七八年的时间里，他每天都外出写生，下雨了就躲在屋檐下，刮风了就找个看得见风景的室内，与其说是磨砺技艺，不如说是诉说和救赎。

隐隐约约的，父母知道儿子出息了，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如常的相处。有一次杜海军回家，发现自己挂在墙上的油画，插着好几根缝被子用的粗针，母亲说：“插这里，好找。”末了，她又补充一句：“布头这么粗，不是我说什么，以后给你孩子当尿布都嫌糙。”就是这样愉快地回忆着两代人风马牛不相及的“语言”，终留有浓重朴素的爱。

中年的执着

从中国美院毕业后，杜海军拗不过家人，当了三年的老师，但这个“铁饭碗”却一直是他的心病。“我从来都只想做一名职业画家。” 2006年，杜海军来到上海。他在天山五村租了一处40平方米带阁楼的老公房，月租1300元。都市，五光十色，他的双眼里是比较，是叹谓，更是寻找，寻找自己的前路。用杜海军的话来说，那些日子，“不是在画画，就是拿着地图到处溜达”。他画了很多，也想了很多。灵光，多是乍现。一日，他推开五楼出租房的阳台，斑驳的白墙、冰冷的窗户，唐突却又生动地闯了进来。他随性而起画了一幅，好不欢喜。之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窗，各式各样的窗，以及背后的人与境成了杜海军画布上最鲜活的语言。

杜海军崭露头角，要从2008年说起。那一年全国青年美展恢复，这是暂停27年后的重启，众人关注。《N个窗》一举获得“全国第三届青年美展”优秀奖。久未有新鲜能量搅动的中国艺术界，正是“求贤若渴”。凭借青年美展和第五届上海美术大展上获得的大奖，杜海军一人获得两张“第十一届全国美展”的入场券，他的《都市印象》也当之无愧地荣膺全国美展优秀奖。声名，一点点累积。杜海军在北京的工作室也成了艺术家们的沙龙，来来往往，谈天说地，自然都与画相关。“那个时候真是可以整晚整晚地聊艺术，感觉自己在燃烧。”燃烧，是为了萃取更成熟的自我。“在北京转了一圈，无论是生活还是创作，我发现自己还是在上海更有归属感。”又到了五年一届的全国美展，在“第十二届全国美展”，杜海军再一次高中。作为“上海青年文艺家培养计划”中的一员，这些年杜海军在巴黎、斯洛伐克的皮特里斯宫、匈牙利的城堡花园都办过展览。在国内，上海展览中心、刘海粟美术馆等地也悬起过他画笔下“窗里的城市”。杜海军的作品还被中国美术馆、中国国家画院、中华艺术宫、今日美术馆等机构收藏。

这是一位执拗的画家，一如他当初拿起画笔，也一如他之后放下教鞭。直到如今他仍是自由身，“一旦将我和我的画托付给某个特定的经纪公司，如果他们要让我改风格，我该不该妥协呢？”如今，这已是中年人的坚持，不咸不淡，不紧不慢，刚刚好地提起笔，按心意涂抹，最是难得。

我们，都遭遇着在这座孤岛上的城市生存。杜海军笔下的建筑与画，是都市景观，他的表达充满了形式感，并且是后现代主义的观念表达。最初几年，窗户是无趣的整齐排列，空间被堵塞，像极了某些生活写照。再往后，落笔却格外“活泼”起来，杜海军身上天性自由地恣意，针对各个世界的细节发出疑问。杜海军的窗，渐渐地有些“飘浮”，变得异形。画中的局部与整体，以错落却又统一的“刀锋”，剖析着城市的各个侧面。

著名的美术史学家、艺术批评家易英曾说：杜海军的画充满形式感，但他的形式不是现代主义的形式之美，而是后现代主义的观念表达。他的每一个局部都画得很油画，整体上却不是传统油画的构成关系。这种矛盾犹如一种生活的寓言。杜海军的作品虽然是绘画，但更倾向于观念。

后记

问杜海军想成为什么样的艺术家，他说野心不大，慢慢画，“但这些画必须与我自己契合，与时代契合，以西画表达东方精神。”其实，这个野心还真不小呢。如今，宜兴的一个名家馆里陈列了徐悲鸿和吴大羽的原作，还收藏了杜海军的三幅画。2017年，他还在吴冠中艺术馆办了个人画展。谁能想到，当年那个以画笔慰藉寂寞童年的孩子，一步步的，站到了高处。那片可爱的土地是他的起点，而他的终点，是要触达世界的林林总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