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平
犹记初夏时的细雨绵绵,转眼烈日烤炙的盛夏也过去了,好像还没有好好感受流水飞烟的迷离,没有听够簌簌雨声,秋已在眼前,一切都来去匆匆。
记得那个漫长的雨季,雨不停歇地下着。望向窗外,天地笼罩在一片烟雾中,湿润的空气里弥散着沉闷。这时,院中的草木却是葳蕤有生气的,似乎无尽的雨水给其带来的不是苦涩而是滋润。
很多年前在读梭罗的《瓦尔登湖》就被那森林、湖泊、蓝天、星光和湖边小屋打动,也勾起了时光中的田园情怀。我向往那种远离喧嚣的宁静,也希望有朝一日有个青藤满缠、绿意盎然的院子,静享安谧。小时候,住的台门进门就是院落,冬青树围成的篱笆里种满了各色菜蔬,马头墙边一排香椿树葱郁的枝叶伸向墙外邻屋的青瓦。放学后,我在大人遗弃的空地里,也学着辟出一小块地来,种上南瓜、西红柿和葵花,夏日里竟枝繁叶茂结出了果实。后来搬家再也没住过有院子的房子,有时偶尔走过院子人家就会停下脚步,看会儿院墙里探出的花枝,想起以前的日子。林语堂曾说人生之二十四件快事,其中一项便是:“宅中有园,园中有屋,屋中有院,院中有树,树上见天,天中有月,不亦快哉!”那时想想这只是种奢望,当现今真有了这院子,才觉得梦想是可以实现的。我不要复杂,也不必繁华,只想营造一个自然简约的庭院,四季花开,满墙绿色,有些任性、释放闲情足矣。于是,在前院种树栽花,置一木平台,放上桌椅,撑把伞,喝茶休闲;在院廊内上架葡萄,下种蔬菜;后院则做个日式水景,红枫树下,竹管清水流淌,石臼中睡莲盛开,几根青枝从几块无规则的石间斜逸旁出,给人看似无山却有山之感。
眼下,正是草木繁茂之时,那些当初撒下的花籽,顶破泥土,露出鲜嫩的幼芽,纤细的茎干日渐挺拔,早已蔓延开来,无所顾忌地绽放。一丛丛绣球花锦簇如云,一簇簇满天星迷离梦幻。而桔子树的枝条已被果实压弯,西红柿结出一个个硕大的果子,长长的茄子则从阔大叶子里时隐时现。自春天以来,常忙碌于庭院。当对自然、四季的感受逐渐衰微,院子让我嗅到了土壤的气息,闻到了自然的芬芳,也带来无数的惊喜和趣味。翻开泥土,发现蠕动的蚯蚓,想起艾米·斯图尔特的《了不起的地下工作者》,对这位毫不起眼却是提升土壤质量的功臣更敬佩有加,它可能是大陆板块漂移前就已存在的物种呵。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地飞进院中,探头探脑地东张西望一阵,抖落几根羽毛又飞身而去。倒是那只胖流浪猫不太友好,笃悠悠地从围墙走过,连招呼也不打,喊它一声,竟不满地回过头来狠盯一眼,似乎搅了它的散步。夜坐平台,晚风轻拂,望墙外竹弄清影,看墙内花木扶疏,月光从树丛间洒下,有音乐悠悠传来,仿若梦中。在这一方天地,感受着生活的从容自在和愉悦。
有人说,江南的风景适合在阴雨里看。此刻,天又下起了雨,一会儿稠密,一会儿细柔,带来花草的气息,也使那些挂着雨滴的枝叶愈显苍翠、摇曳生姿。在雨点的敲击声中,我忘记了时光匆匆,忘记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