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生活“超纲”时

林 紫

做过学生、考过试的人，或许都有过那么几次、欣喜若狂地听见老师指着某道难题、轻描淡写地说：“这道题不用做，超纲了。”那份瞬间解脱的快意，足以暂抵“学海无涯”的艰辛。

长大后，毕业了，进入生活，难题一道一道，出其不意、福祸旦夕，却再也没有人来告诉我们：“这些题不用做，‘超纲’了；这种人不用理，‘超纲’了；这种生活不用过，‘超纲’了……”

生活没有标准答案，所以也没有“标准课纲”，所有的不确定、不曾想、不愿意……都是生活的一部分。

一位奋斗十年、终被委以重任的职场女精英，走马上任后却发现：等着自己的不是大施拳脚一展抱负、而是必须步步为营地平衡公司各方利益。技术出身的她一时之间失去了方向，既不愿将自己的才华浪费在人际争斗上、又不甘放弃“成为更好的自己”之机遇。煎熬之间，进退两难的她想到了心理咨询。

“在你来看，怎样的自己才是‘更好的自己’呢？”我开门见山地问。“对人对事能够完全把控、专业能力能够极致发挥、带领团队能够所向披靡。”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一连三个“能够”，掷地有声、却又有些令人喘不过气。

“听上去，每个部分都是满满的‘十分’？我很好奇，这是‘更好的自己’，还是‘最好的自己’呢？”我继续问。她愣了一下，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哇，是啊，好像我一直把‘最好’当成了‘更好’——我想起来了，小时候每次考试，如果没得满分，我就会难过好长时间，其实老师家长都不会责怪我，但我自己就是原谅不了自己。”

“有没有例外的时候？”我跟着她一起回忆学生时代。她想了想：“有，就是老师说卷子里某道题目超纲不用做的时候。既然不用做，得不了满分就不是我的问题了，也就自然不纠结了……唉，对我来说，这次升职就像考试，明明我有实力拿满分，可偏偏要我在‘超纲’的难题上浪费时间！我真希望老板说一句‘这些不用做了’，那样我就解脱了！”

我顺着她的话说：“是的，事情常常跟我们预想的不一样，而‘不一样’本身，好像也是事情的一部分，不管我们有没有准备，它就在那里，让我们不得不经常更新自己的人生‘大纲’。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之前的‘大纲’是怎样的呢？”

她看着我，思索了好半天，然后打了个漂亮的响指，坐直了说：“我明白了！问题不在事情本身，而在于我心里的预设！之前争取这个岗位的时候，我确实完全没有把处理人际问题写进自己的‘大纲’里，所以心里才会非常抵触，认为它是‘超纲’的，有了它自己就不能得满分了……其实想想，也没有人要求我一定得满分，我也没必要总是把‘最好’当‘更好’——说到底，眼下的难题其实是我自己争取来的，我完全可以把它看作是来帮我‘成为更好的自己’的，对吧，林老师？”

我点点头，脑海中居然闪过了学生时代常听老师说的一句话：“响鼓不用重锤。”

套用到心理咨询中来，我其实想说的是：“明心只须轻推。”——心打开了，生活就无所谓超不超纲；人自在了，看无常也是有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