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的故事

刘伟馨

韩国影片《房子的故事》和房子有关，一开始，我们就看到女主角姜恩书（李裕英饰演）在房产中介的陪同下找房子。看得出，她对房子的要求比较高，看了六七套房，还是不喜欢，使得中介对这个客户失去了信心，不愿再跟她做生意。

姜恩书是报纸编辑，照她朋友的话，“你不年轻又还没有老，去谈点恋爱吧，别整天想着找房子”。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原先租屋即将到期，又不想将就凑合。想来想去，只得搬去和父亲一块儿住。

这是导演朴齐凡的处女作。他在电影里，多次提到房子，比如，姜恩书曾和女友一起住地下室，她父亲年轻时一直想购置公寓房，她姐姐一家现在就住在宽敞的公寓里，而离婚再嫁的母亲，居住在海边漂亮的独栋房里……导演还会让报社的头指导姜恩书编版面：房子也不是随便造的吧，你编的版面都是文字，像仓库。现在，姜恩书不情愿地搬到像仓库的父亲家里来了。

导演把镜头对准独居父亲的家：沿街、拥挤、脏乱，没有窗户，只有墙壁上挂着的一幅海岛风景旧挂历还显出一些生气。父亲是随叫随到的锁匠，为人配钥匙、开锁。对姜恩书来说，这个家，已不成为家，在这里，喜欢骂人的父亲，赶走了姐姐，赶走了母亲。在她心目中，父亲喝酒、脾气暴躁、自私小气，目前为止，她是家里唯一可以和他对话的人。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父亲沉默寡言，虽然提到当初姐姐没有告知父母就离家结婚时，仍勃然大怒，还透出过去暴怒脾气的样子，但大多时候，默默地听，默默地看，默默地做。比如，姜恩书租屋忘带钥匙，打电话叫父亲来开锁，开完锁，父亲想不告而别。姜恩书说：“要走怎么不说一声？”父亲回答：“看不到人你就知道我走了。”姜恩书和女友一起看无声电影，说：都不说话，我怎么感受电影？而女友反诘：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姜恩书不希望父亲什么都不说，其实，她并不了解父亲。

父亲由姜信日饰演，对于小女儿搬来和他一起住，喜怒不形于色，但所有举止，无不透出父爱：悄悄买来适合女孩子用的粉色毛巾；原本已暗自煮好了菜，听女儿要叫外卖，把盛好的饭倒进电饭煲，陪女儿一起吃中国料理；试用久无人坐的副驾驶座位安全带；半夜开车接女儿下班，尽管女儿可以报销出租车车费；亲自买菜做泡菜、腌水蜜桃给女儿吃；有一回喝完酒，在街上摸女儿头，女儿说，我不是小孩子了，父亲说，你当然是……

这是一部很安静的电影，不煽情，父亲点滴细微的表现，润物细无声，让女儿感受到了；而电影，又用女儿自己的眼睛，看到父亲具有高超的开锁技术，对徒弟慷慨无私，全然没有小气的样子，终于让她打开箱子，一件件把自己的衣服挂在父亲的衣架上——当初，父亲要拆箱，她阻止：“找到新地方我就要搬走。”她开始擦地板、整理房间，把这里当成家。

这部电影节奏不快，很慢，但不拖沓，镜头之间切换，很干脆，没有多余的话。父亲和女儿大吵，要她搬出去住，女儿莫名其妙，原来父亲受毛巾店老奶奶突然去世冲击，不愿女儿受累，前面一个看病镜头，后面父亲住院镜头，就交代父亲患重病的信息。父亲去世前，给小女儿看过手机，他拍摄的大女儿家公寓照片，人却没有进去。姜恩书给父亲看姐姐孩子们的照片，告诉他母亲现在也幸福，常常坐在窗边，望着大海，现在去地球的另一边旅行了——这可是父亲过去对母亲的承诺。银幕里，红色的太阳，一架飞机驶过。父亲说：“真好。”

姜恩书独自回到了父亲的家，她吃着父亲留下的泡面、泡菜，摘下父亲悬挂在墙上的海岛旧挂历，印痕宛如窗，在没有窗的屋子里，似乎透着光。父亲曾说：“房子在，人会离开。”女友说：“住在哪儿，哪儿就是家。”对于姜恩书来说，这里才是她的家，和父亲一起度过的时光，让她打开了家的门，知道什么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