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无老人心有依

□吴翼民

两年前我的岳母溘然长逝，我的心一阵痛楚和怅惘：我们家再无老人坐镇，瞬间有点像难以靠岸的小船，晃悠漂荡。虽然我也知道新陈代谢、辈分更迭是自然规律，但一时间失落感萦绕不去。

老人和长辈远去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的，记得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祖母去世时，我的大伯一声长叹：“唉唉，接下来该轮到我啦……”那时大伯不过五十出头，精神矍铄着，却已经有了老去的危机感呢。那会儿我刚上初中，完全体会不到大伯这种感叹，不过，渐渐长大后，我感觉到，其实家有老人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儿啊。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此话千真万确，然则我们常常从这样的角度去认知，认知家里有个老人，可以看家守户、可以帮领孩子、可以操持家务、上班族每天回家能有热饭热菜可吃……我则是这样理解的——家有老人，这个家便有了主心骨，每天晚上看到长辈房间里亮着灯光便觉得踏实。

有个阶段我与岳父母住一个屋檐下，偶尔我们夫妇晚上外出活动，很晚回家，远远看到家里还亮着灯光，心里就觉得暖意融融，尤其是冬夜，万籁俱寂，寒风呼呼的，居民大院子几乎家家户户都关灯歇息，唯岳父母的窗户里仍亮着灯光，并且老人家还为我们备着宵夜，真的感到比什么都幸福。

当然，家有老人，我们不求老人给小辈捎来什么好处，而是我有了孝顺老人的机会。譬如每次外出，我都会想着给老人捎上点什么好吃好玩的，生了这个心，心里感到踏实幸福。上班那时，我经常有出差的机会，天南地北出差，每到一个地方，首要之事就是打探那地方有什么土特产，又记着我的岳父母喜欢吃什么东西，钻头觅缝去淘去买，非买到不可，包扎妥，以便回家后就专程奉上。记得有一次去北京，我在回程前去买老人喜欢吃的茯苓饼，到处淘，差点误了火车，害得同行的同事急得没命。当回家呈上土特产，看到老人家喜笑颜开的模样，心里比什么都高兴。

十余年前，我母亲尚健在，那可是我特别欢快的时间段。我在离老家苏州很近的无锡工作，回趟苏州易如反掌，于是抽个星期天就搭上火车到苏州，随身必带无锡的小笼馒头，篾篮包扎的那种。因为母亲最喜欢吃的就是无锡小笼。我带几扎回去，母亲除了自己受用，还分赠给尚健在的伯父母及邻居的老人，笑着说：“无锡小笼，儿子带来的，你们尝尝，烧开水蒸十分钟就好哉，或者放温油镬熯上一熯，绉盖先熯，底盘后熯，外皮脆，里面有汤汁，赛过油汆紧酵。”母亲吃小笼吃出门槛来了。当然，在苏州我会买上黄天源糕团、采芝斋酥糖、虾子鲞鱼等，带回无锡孝敬岳父母，两面孝敬长辈，忙得不亦乐乎，却是心里非常开心。

随着两年前我们家最后一位长辈岳母的去世，家里再无老人可以尽孝了，失落感油然而生。然而，很快我就顿悟：家里再无老人，其实我和妻子不已经升格为老人了么？还有我的亲家公和亲家母，都是古稀老人了呀，既如此，我们就理直气壮做稳了老人，在儿女孝敬我们的同时，我们自己可得善待自个儿呀。于是我但凡到外地旅游，总会想方设法买当地的土特产，就像当年孝敬长辈一样，孝敬自己及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亲家公亲家母。

——谁说现在家无老人心无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