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27日 星期五
篆刻 老酒 情重唐大郎 野菜 他留下了财富 还是欢喜伊叫鸡蛋糕
第11版:夜光杯 2020-12-12

还是欢喜伊叫鸡蛋糕

龚 静

网购买菜时看到有静安面包房的奶油鸡蛋糕,心里莫名一阵欢喜,一口鸡蛋糕的心心念念不是鸡蛋糕的配料表所能阐释的,味蕾和记忆通联起了火花。

鸡蛋糕,很多年前不是随便可以吃到的。这种原本源自西方的甜点虽然与中式点心之发糕一字之差,给人的口感和想象远超一字之距。如果比拟发糕为乡间丫头,蛋糕就好比洋房小姐了。虽然蛋糕在老早也是有卖的,矜持地置于食品店白瓷盘。实在难得能吃到,就算少年人步行拉练或春游诸如此类日常里难得的兴奋时光,也不过军绿帆布书包里藏一只基本没什么鸡蛋的长方形鸡蛋面包罢,背上军用水壶似乎足以暂时忘了对鸡蛋糕的渴念。那时,走亲访友探望病人,一包鸡蛋糕和两只水果罐头总归要拎在手里的。鸡蛋糕大小差不多乃如今之小型外观的两倍,外表有奶白色和焦糖色两款,圆形居多,其次梅花形,直径大概八九厘米,厚笃笃,目测应该有两厘米,单个可售,买八个到十个一纸袋的话看起来很豪气了。那么一只鸡蛋糕到底几钿?我依稀记得一个8分,可是老母亲说好像5分吧。我疑惑,比3分一只的大饼只多2分钱?大饼还是常吃的。

于是求助朋友圈,朋友们掀起记忆的一角:有的说家里老人记得5分一只;有的讲奶白色的8分,焦糖色的7分。奶白色加了牛奶的,所以贵。有的讲当年坐月子时亲朋送了不少鸡蛋糕,两种颜色的都是8分;有的记得西区老大房的奶白色鸡心蛋糕8分一只,梅花形焦糖色一只7分。有位70后朋友更是记得她小时候欢喜吃奶白色的鸡蛋糕,不过持家的外婆不太舍得,还是买给她焦糖色的,她说记得4分一只,口感比奶白色的硬。也是70后的小范则回忆起当年好不容易攒够了8分钱到小卖部想买只念了很久的鸡蛋糕,却因无半两粮票被店主拒绝,因此至今耿耿于怀。已退休的资深记者兼作家余老师提供了别有趣致的细节,说当年他做毛脚女婿上门,礼物之一就是八只焦糖色鸡蛋糕。余老师你怎么不买奶白色的呢?贵一眼呀。余老师彼时任职东海舰队新闻干事,工资54.50元,比大多数人36元是要高的,但过日子总归要精打细算。章姐姐的答案很明确,奶白色8分,梅花形7分。

话说单单有钱还不够,需粮票,一只鸡蛋糕半两粮票。彼时每人每月大概27斤到30斤粮票的配给(重体力者37斤或45斤。儿童15斤),除了主食,鸡蛋糕委实奢侈。一只鸡蛋糕,往事和趣味皆上心头。盘点一下,奶油色的鸡蛋糕8分是肯定的,焦糖色的7分或5分。说来计划经济,商品价格基本应该各处一致,也许大小不同所致的价格差异?或者老字号和普通厂家确实有别?不过,今天最最普通的鸡蛋糕彼时乃美食花旦之一。

盛了鸡蛋糕的牛皮袋子很快就会被蹭得油乎乎的,也或许牛皮纸正期待着如此这般的腻歪呢。这种油乎乎简直贴切了丰满丰腴,好吃的期待感。所以一个鸡蛋糕吃起来也很慎重,一分二,一分四,水果刀切开,家人或亲友分而食之。节省,节约,拮据,吃相却不比富人家碟碟盘盘的下午茶差多少。目下流风文字里夸夸而谈着所谓上海好人家,似乎就是有钱人家的代名词。其实怎么可能如此简单对应呢,宅门大,贤达有之,小人亦有之;小门户,小格局有之,胸次广亦多见。所谓好人家之好,家教规矩是也。乡下曾外祖母系着作裙迈着金莲天不亮就掩上柴门步行进城区了,一角两角的碎银口袋里都揉皱了,去城里大媳妇家还是要买上二三只鸡蛋糕给曾孙辈,是礼数也是脸面。寂寞的老人不过坐一坐,说几句闲话,闲话有人听听就不是闲话了。

母亲说鸡蛋糕又松软又香甜,欢喜吃的。望病人么,还要和水果罐头拼在网兜里。网兜其实是一种扁圆菱格纹加盖竹编篮子,店员封口包扎前还会盖张红纸头,这样拎在手里才是彼时共识的体面。侄女也时不时网购老字号的迷你型鸡蛋糕给奶奶,老人家早饭时吃一两只,蛮乐惠。听讲我也买了,侬不是讲要少吃甜的嘛,怎么也吃啦。母亲趁机嘲嘲我。哎呀,看到鸡蛋糕三个字想起小辰光了,我讪讪。

不必文身,童年的烙印随时显影。辛劳拮据酸苦偶尔的小欢喜等等,实实在在,就让它在那里,显影,观照。尝过名目不少的蛋糕,倒是似乎不受诱惑,不怎么念想。窃以为缤纷蛋糕的初心就是一只鸡蛋糕吧,鲜奶巧克力抹茶等等层叠之味,凭着优质鸡蛋糕的松软鲜香方可烘托。所有显微镜下才能看到的起伏跌宕的味蕾们,一致在鸡蛋糕入口时齐齐奔凑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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