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芷美：八十岁走过四次二十春……

4月2日，张芷美（中）参演的舞台剧《爱情是饺子》开启2021年首演 尹灵 摄

张芷美主演的电影《寒冷的夜》海报

文/七天

人物名片

张芷美

◎旅加作家

◎演员

4月2日，一场法语舞台剧《爱情是饺子》在加拿大蒙特利尔顶级艺术殿堂“艺术广场”上演。尽管因为防疫需要，800人剧场只能售卖250个座位，但演出结束，演员仍然在观众的热情掌声中谢幕3次才得以退场。

这场话剧，从头到尾只有3位演员，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华人老太太，她叫张芷美，旅加作家、演员，已经86岁。

在蒙特利尔，张芷美的传奇故事和多彩生活一直让很多人着迷。有人到了60岁就退休颐养天年，而对张芷美来说，人生最精彩的部分才刚刚到了高潮——75岁到魁北克人家里学法语，76岁“触电”演电影，82岁演话剧，还不停地写书、出书……她让人们“听”到了与年轻人一样充满活力的心跳，也让人们看到了她那高尚灵魂所闪现的理想之光。

1 年逾八旬出演舞台剧

2017年春天，由魁北克知名编剧、导演Mathieu Quesnel创作、执导的舞台剧《爱情是饺子》在蒙特利尔独角马剧场上演。82岁的张芷美在剧中扮演一家中餐馆的老板娘。预定的12场演出，场场爆满，剧组决定加演两场，仍供不应求。

故事发生在蒙特利尔的一家中餐馆，老板娘（张芷美饰）一周前失去了丈夫。某天，一男一女先后进来用餐。他们都是音乐家，7年前曾随乐团到中国巡演，成为恋人，后来分手。这次是应女方邀请会面……会面气氛并不愉快。老板娘因先夫喜欢音乐，请他们用歌声抵餐费，随后，3个人都在歌声中缅怀起过去。二人离开时，老板娘在门口送给他们一句中国寓言：“花儿谢了，花香犹存……”

张芷美很欣赏这部剧的开放式结尾，她说：“爱情没有对错，他俩出了门，也许就此走到一起，也许女人半路下车，从此两不相干。爱情就像饺子，馅是包在里面的，你看不透，它本身就是个谜，你只有咬开了才知道结局。”

这是一部很有创意的独幕剧，剧场便是舞台，舞台便是剧场。演员在场中走来走去，观众的头也转来转去。戏票含3个饺子和1瓶啤酒，演员在台上边演戏边吃饺子，观众在台下边吃饺子边看戏，看着看着就把自己代入剧情，忘了自己观众的身份。

谈到怎么会以八旬高龄去演话剧，张芷美说，是经纪人推荐她去面试的。“面试的时候，导演问我是否演过舞台剧，我说没有。反正是抱着玩儿的心态，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怵，很放松，结果剧组非常满意，当场拍板让我演这个角色。”

剧组人员都是专业出身，只有张芷美是外行。接戏后，她用专业的标准要求自己，认真琢磨剧本和角色，不辞辛劳参加每一场排练。她说：“他们对我有很大的期待。这些年轻人的澎湃激情和精益求精，让我看到当一名合格演员的不容易。和他们在一起，我学到很多新的东西。”张芷美很快与大家成为朋友，她教他们说中文，有时还依据中国的习惯对台词和道具提出修改建议。她执着的敬业态度和特有的人格魅力赢得了全剧组的尊敬。

剧中男主演说：“以前，魁北克戏剧界来来去去总是同样的演员，芷美的出现无异于一道高光，让观众耳目一新。”他说，他正在读张芷美的小说，“我没有去过中国，读她的书，上网查地图，才知道中国原来那么大，我已和女朋友商量准备去中国旅游。”

2019年这部戏又回到了人们的视野，11场演出又是场场爆满。2020年因为疫情，演出暂停。今年疫情有所缓和，该剧在观众的期待中再度回归。导演和编剧加入了更多的人性与爱情冲突，老板娘也从忧伤中走出，乐观面对生活。因这一改编，《爱情就像饺子》获得加拿大顶级艺术殿堂艺术广场的青睐，得以在此献演。

2 旅行、出书、拍电影，人生没有不可能

张芷美出国之前，先后在北京、哈尔滨工作，从事过外贸，在大学教过十几年的英语。人生之路遭遇很多坎坷，但她从来没有让自己沉沦过。30多年前打算出国上学时，已经50岁了，什么物质基础都没有，她的姐姐曾列出三大不利因素来阻拦她：“第一，你是一个单身的女人，闯荡社会阻力不小；第二，你已不年轻，也缺少容貌资本；第三，你更没有钱，难以在国外立足、生存。”

张芷美回答：“这些我都知道，我准备从零做起，从端盘子开始新的人生。”

事实上，她在加拿大落脚后，并没有端过一天盘子。她在东岸的国王学院大学（University of King's College）学新闻，拿到了学位（Bachelor of Journalism）后，很快就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

1992年，张芷美用英文出版了以自己生活为原型的书《Fox Spirit》，次年获得“魁北克英语文学奖”“传记文学奖”等。这本书先后被译成了德文、法文，在德国、比利时和瑞士发行。2005年，张芷美又以70多岁的“高龄”开始学习法语，而且为了完全掌握这门语言，她干脆住到了一户魁北克人家里，与他们“同吃同住同劳动”。她还在当地华文报纸《七天》上发表系列文章《一束红中一点蓝》，记述自己和魁北克人朝夕相处的故事和感悟。

除了旅行、写书、翻译、写专栏外，2011年，76岁的张芷美出演华裔加拿大导演胡芷敏电影《寒冷的夜》（A Cold Summer Night）女主角，随后又出演《番茄酱与酱油》（Ketchup&Soya Sauce）。

在蒙特利尔当地一档专访75岁以上人士的电视节目中，张芷美坦言，每个老年人都可以重新认识自己的潜力，设立新的生活目标。她曾在用法语写的一本书《蝶变》的前言中写道：“我已经80多岁了，与其说80，不如说我过了4次20春。我活在每一个当下，不管是长是短，是起点还是终点，我选择出发……”

3 数百件收藏品捐给蒙城服装博物馆

蒙特利尔有一座魁北克服装与纺织博物馆。这座古色古香的花石小楼里，有700多件张芷美捐赠的珍贵服饰、绣品，包括晚清达官贵人的绣花礼袍，趣味横生的稚童虎帽，还有让人叹为观止的三寸金莲，以及千奇百怪的护手、护耳、肚兜等小物件……博物馆负责人说，这些珍贵藏品，将让当地的民众更加了解中国的历史和文化。另外，魁北克有许多从小就被领养过来的中国孩子，希望这些藏品，也能让这些孩子认识自己来的方向。

这些藏品是张芷美在2007年捐赠的。被问及为什么要把这些收藏捐给这个小小的地方博物馆时，她说，曾有人建议她捐给纽约等地的大博物馆，但她认为，魁北克是自己的第二故乡，给了自己一生中最舒心的时光，她理所当然要对魁北克作出回报。

说起收藏故事，张芷美回忆道，母亲酷爱刺绣，自己当年出国时，母亲曾经送给她一幅亲手绣制的鲤鱼挂画。遗憾的是，几个月后，母亲就去世了。这幅刺绣，寄托了张芷美对母亲、对祖国非常特殊的感情。1997年，她被自己所在的公司派去中国，在山西万家寨引黄工程工作了5年。有个周末，她偶然间去了一个古玩市场，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地爱上了绣品收藏。

5年中，张芷美几乎跑遍了太原所有的古玩市场、大小地摊，还遍访当地的古玩商和收藏家。对古代绣品的痴迷使她成了当地知名的收藏“大腕”。谁有了好货色，都会主动联系她。这些收藏品大约花了多少钱？她说从来没有计算过，只记得每个月的工资很大部分都“扔”进去了。

5年过去，项目完成，要回加拿大了，张芷美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收藏了这么多宝贝。她花了两个月时间，才把这些宝贝打包好，带到了加拿大。

可是回到加拿大，如何安置这些宝贝，如何发挥它们的价值，又让张芷美伤脑筋了。最后，她想到了博物馆。“魁北克的这个博物馆虽然不大，却是专门收藏纺织品的博物馆，他们的工作人员都非常专业。交给他们，我很放心。”

张芷美从来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件收藏，经过博物馆人员的清点登记，她才知道是将近900件。她捐出了700多件，自己留了一部分。

在很多人看来，张芷美捐献宝贝出手“阔绰”，肯定很有钱。但张芷美说，她从十几岁以后就没有富过，但也从来没有认为自己贫穷过。“我对穷富的概念不是用金钱衡量的。我有很多朋友，有书、有收藏，这些都使我感觉非常富足。”60岁那年，她刚买了房子，手头较紧，但她依然送给自己一件价格不菲的生日礼物——乘豪华邮轮去阿拉斯加！

“60岁是一个重要的坎儿，很多人觉得人到六十就差不多了，我却不这样认为。60岁是人生新的起点。在邮轮上，望着汪洋大海，我感觉人生就像大海一样波澜壮美。”

前年，张芷美卖掉了房子，搬进了一座公寓。300多人居住的大楼里，只有她一个华裔。她和大家一起说法语，用法语写书，完全把自己融进了魁北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