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私房

龚 静

四月初，和L路过那里，她说紫藤还没开呢？我说应该快了，看见嘉定紫藤公园微信公号官宣预约了,可能这里的紫藤光照不够。此处原名老年乐园，香樟、紫藤、凌霄、山茶、冬青等错落有致，紫藤架下可穿廊闲走，小空地太极舞剑。如今胜景不再，几桌麻将老人倒是几乎风雨无阻打卡紫藤架下，却不料上楼从阳台无意一瞥，呀，紫藤竟是开了，那些攀援到广玉兰树上的，阳光雨露先期眷顾到了它们。突然就冒出一个词：紫藤野。无人修剪，不为引人观赏关注的紫藤，长得野里野气的，不管不顾地与广玉兰抢日照配额，也无所谓是否被看作借了树的高枝炫耀自己，不考虑这些，绕这么高，紫藤只为绽放，也许有意无意等到惊鸿一瞥，得意地使人眼前一亮，呀，早开的紫藤啊。色如窑变，淡紫浓紫参差着，被厚绿的广玉兰叶子衬得轻盈，却又是率性无畏的。

2007年曾写过一篇《紫藤花饼》，也是这里的紫藤，那时开得比较规矩，齐齐整整地环着紫藤架。曾兴起捡了一掌回家和面做了紫藤花饼，得丝缕紫藤清香。多年过去了，紫藤枝干越发老劲，紫藤花越发秀而野。去年春天还画了一幅虬枝的水墨紫藤。一季一赏，心感幸运。

紫藤公园只去过一次。修剪过的紫藤确如瀑布，阵列颇有壮丽之势，但这两年看到广玉兰上的紫藤野，心中激赏，公园里人流和镜头汹涌中的紫藤随缘吧，不特别念想了。

距离“紫藤野”不远，有条别墅区间相对隐蔽的小径，一侧植樱花，老住户或方知，我称之为樱花道。满城樱花消息时，此处尚静若处子，仅花蕾静待，等到赏樱人流在别处涌动、渐退，一道樱花静然飘然。尽管别墅样式土洋皆不靠，终有屋檐窗棂的陪衬，樱花们还是比丛丛簇簇挤挤挨挨的那种别致，好比无借景的园林是称不上中式园林的，少了迂回映带，也就少了韵致。那天和L也去了樱花道，除了我们，只有一头一尾一大一小两只白狗对望着。也不需多自拍，又看过了一年的樱花，就很好。

近几年的春天，除了扫墓，并不特地踏青赏春，周遭的花树不少，三月初的柳树爆出刚刚好的清嫩，四月的香樟换新叶，小叶李，迎春花，杏花海棠，梨花桃花，樱花结香石楠绣球，等等，都有。每每看到汁绿的柿子树新叶长出来，三四天一芽就展成一个孩儿掌，就晓得纵是乍暖还寒，春暖是挡不住了的。近日去驿站取快递，一株粉晚樱，三株白绣球，相邻而立，彼此映照，取件的人匆匆而过，很少驻足观看，可是粉白四殊晴日里朗朗，阴天里清明，管你看不看，爽利明亮，就是要帅一个春。抬头看了又看，感觉都被它们激荡起来，可惜腿脚不灵活了，否则来一个白鹤亮翅致敬一下如此“四重奏”。

至于其他花树，自然沿途随处。一处也是多年不怎么修整而显杂乱的角落，曾经小径长椅，茶花紫荆，如今看着虽芜杂，但花树野长，反而得了趣致。尤其那些树，冬日里颇有几分云林画意，春气中枝桠随伸，姿态恣肆，感觉反而拥有了一棵野树才有的气象。至于书房窗外的树们，水杉香樟芭蕉杨柳等等，鸟飞风荡，窗外似窗内，往通生息。

所以，不去闹猛热门处赏春也不感闷气，欣悦于被周遭的春日芳菲包裹，虽然未经花树们首肯，我还是自作多情地纳之为私房芳菲。

楼上楼下装修噪音实在不能忍时，去L家避难，停了微信读书的AI男声，两人坐在阳台有一搭没一搭聊天，阳台上她种的花花草草长势喜人，蔷薇花开始往上爬藤了，细看还有几粒蓓蕾。她家客厅的沙发橱柜电视机是早几年都清掉了的，原先还是瑜伽垫铜锣铜钵，现在换作了各色家用健身器材，说话间网购的把杆到了，立马就装了立起来。从太极拳到瑜伽再到自己体能练习，虽然也遭腰痛等身体困扰，但她一直保持健身习惯，甚至成为了生活方式。中年人尤其要多动多练，单靠医院不行的，也是自己照顾自己的一种方式，她的理念实践我深有感同，并切肤体悟，只是轮到自己还是懒惰了，尤其受困于颈肩伤痛等各种慢病，走路都晕乎乎，运动器械也就看看罢了，不过，康复操每天坚持，不做不行了。L是相识相知二十年的老友了，虽然彼此生活方式有异，但互相总有感同的呼应。中午在她家午餐，素食，青菜煮面香菇鸡枞酱，清蒸胡萝卜，我蛮习惯，她也包容我带去的煮鸡蛋。饭后站桩，她顺带念经，我心中默念相熟经文，半小时很快过去了。接下来，她看股情，我看看花树，噪声暂停了做事的念头也不错。恰逢周末，歇了市，她照例得去照护老父老母。

时下社会，生活方式多元，精彩平常艰辛困苦皆有之。微信友圈，色彩缤纷动态更新；媒体自媒体，历史深处现实近旁的问题亦次第扑面。重温经典佳著，欢喜温暖，亦增忡忡忧心。

有时想我们的日常，简单平淡，甚或疏离。不过，又觉诸事皆有生命因缘，随喜就是。公序良俗之上只要自我认同和自我成全，好比春日芳菲，身心同感，一棵两棵或团团簇簇，无甚要紧。私房还是共享，芳菲繁盛、萎谢，再下一季，已然芳菲的自我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