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低处

张 猛

五一长假，我回到学校，偌大的校园空荡荡的。树在长它的叶子，鸟在唱它的歌，夏天在各个角落复活壮大。我静静地坐在办公室，给自己过节。马尔克斯说，“上午在一个荒岛，晚上在一座大城市。上午，我需要安静；晚上，我得喝点儿酒，跟至亲好友聊聊天。我总感到，必须跟街头巷尾的人们保持联系……”是的，灵魂在高处，在远方；生活在低处，在脚下。在孤独的世界里沉默，在喧嚣的世界里游走，无论荒岛还是街巷，都是我向往的地方，都喜欢。

晨起去河沿，看打鱼人起网。穿着齐胸的水衩，立在浑浊的水中，把一段段“地笼”提起又放下。这忽冷忽热的暮春时节，河水很凉，妻子感叹他生活的艰辛，我猜想他打鱼的快乐。听到买鱼的召唤，他立刻把自己从河里拔出来，从我们脚下斜斜地升起，爬上河堤，一张黑红的脸上还带着泥水，身后背着一大包刚刚捕获的鱼。

鱼装了满满两大盆。一盆大泥鳅，一盆小泥鳅。泥鳅里还有小鱼小虾小蛤蟆，有的泥鳅已经跑到地上，蜿蜒而去。我买一斤，他又添了好几条。我好像占了很大便宜，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想起手机里保存的一张照片。

在一个雨后的街头，慌慌张张的我遇见一个钻进垃圾箱捡垃圾的老人。我无法看清她的脸，只看到弯曲成九十度的身体和一条土黄的头巾，执着地弯在那里，俯身垂首寻找她的生活。我不知道是怎样的境遇让她如此艰难，但是，能够自食其力，用诚实劳动养活自己，这样的生命就不卑贱。

曾经在路上，见过等活的三轮车夫，有的聚在车边打扑克，有的蜷在车里睡觉，睡在天空下，梦在阳光里。“风当佳肴雨当酒，天作帐篷地作床”，多么野性的生活，随遇而安，粗犷放达，只需一个好身体一副好心肠，难道这不也是一种坦然的人生吗？

在这个劳动的节日，还有许许多多人仍在劳作，比如在土地上耕种的农民，在露天市场上支起遮阳伞高声吆喝的卖菜小贩，以及在题海中沉浮挣扎的孩子……无论春夏秋冬，不管风霜雨雪，他们把岁月从此岸渡到彼岸。在生活的最低处，把酸甜苦辣写成了诗，开出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