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军指战员穿过南京路,奔向尚未解放的苏州河北岸
南汇泥瓦匠出身的战斗英雄陶妙根
营长瞿俊(右)和副营长郑梦治在上海近郊的营房里合影
一位上海籍战士在故乡解放后精心呵护机要通信机房里的设备
多年后,老营长瞿俊(中)和昔日的战友重返长兴里,回忆峥嵘岁月
◆瞿伟放
上海籍老战士瞿俊已近百岁,这些天,他总在深夜醒来:“又梦到老战友,可好多人不在了!”他们那一代人为中国革命付出了青春和热血,而本文所要讲述的,正是72年前“瞿俊”们所亲历的一幕——为了“赤色旗儿飞回故乡”,大批上海子弟兵参加解放上海的战斗,把这座美丽的城市完好地交给人民。
倒在回家前夜
1949年3月,即将渡江的华东野战军第一纵队改编为第三野战军20军,部队里沪籍指战员非常多,像瞿俊指挥的60师178团1营,“连以上干部几乎全是上海子弟”,他们早年背负国仇家恨,离家投身抗战,接着参加解放战争,如今,魂牵梦绕的故土,您的儿女就要打回来了!
4月21日夜,20军突破长江,沿太湖东进。5月18日,60师率先进至莘庄,时年25岁的瞿俊指挥700多全套美械的虎贲劲旅,已站到上海门外!可这次“回家”是要流血牺牲的,国民党军依托暗堡顽抗,瞿俊所在营正要攻击,师里突然另有任务,让其将战斗任务移交2营。很快,瞿俊的老战友、2营副营长倪俨赶来指挥,他正趴在坟头上观察敌情,不幸中了冷枪。瞿俊闻讯立即赶来营救,只见枪弹擦过倪俨的额头,他左手捂住伤口,右手还紧握望远镜,双眼久久没有合上,或许他最后意识里的还是那近在眼前的南汇老屋,静候游子归来的亲人……
带着对牺牲战友的怀念和对敌人的仇恨,1营随20军东渡黄浦江,沿南岸策应宝山方向作战,猛攻浦东守敌37军。37军是上海守敌的主心骨,前身是青年军,思想反动,装备精良,军长罗泽闿严令手下“与阵地共存亡”,不仅用重金犒赏亡命徒,还派出督战队,遇有退缩者格杀勿论。37军的“命根子”在周家渡,那是他们从浦东撤往市区的咽喉,修筑了里外三层碉堡群。20日晚至次日,1营以近迫战法敲掉一个个火力点,面对低矮地堡,爆破组借助机枪火炮掩护,抵近爆破,遇到居高临下的高堡,就用60毫米迫击炮抛射炸药,让敌人活生生坐了“土飞机”,俘虏供认:“我们以为是飞机轰炸,机枪手都震晕了,无法抵抗!”
打进南京路
23日,解放军总攻市区。25日凌晨,1营率先冲到南京东路,这是南京路上迎来的首支解放军,也是名副其实的上海子弟兵。他们是如何赢得这份荣誉呢?原来,1营攻下周家渡后,20军其他部队直插外高桥,而1营被单独调回,临时配属27军,经梅陇、华泾、龙华打到徐家汇。24日深夜,南汇泥瓦匠出身的3连长陶妙根带着尖兵搜索前进,偶遇穿着便装、举着红旗的小分队,一打听才知道是上海地下党的侦察队,于是大家一起沿着淮海路由东再向北,经南京东路冲到浙江路口,此刻外滩大钟刚刚敲响新一天的序曲,宣告解放军已挺进上海市中心!
部队进上海,日常生活都关乎入城纪律和我军形象。首先就是用水问题,陶妙根连长轻轻扳开路边消防龙头,让水慢慢流出,叫战士们用水壶接水喝;然后就是解决部队如厕问题,这可不是过去打仗的农村,荒郊野地就能解决。但这难不倒陶连长,他掀开弄堂里下水道的井盖,在洞口用油布遮挡作为临时厕所。1营把这些措施及时上报团部,后来推广到别的进城部队。
虽然解放军打到南京路,可战斗没有停止。25日上午,从178团传来命令,打过苏州河,扫清北岸残敌!1营长瞿俊对苏州河桥太熟悉了,过去在上海读书时,每天都要过桥往返,这一回,他把突破口选在对岸没什么高楼的浙江路桥。面对北岸工厂里的敌火力点,瞿俊用4挺机枪压制,同时命2连正面攻击,外号“小浦东”的副连长王来根率突击排用集束手榴弹炸开桥面上的沙包袋,再依靠大桥铁架掩护,蛙跳式地冲到对岸,为全营开辟前进道路。
政治攻心奏效
过河后,1营急速冲往北火车站,切断敌军退路。途中,群众报告北站附近的长兴里还有敌军,他们控制一幢四层钢筋水泥大楼,威胁居民安全。瞿俊决定让3连正面攻击长兴里弄堂及大楼,还派副营长郑梦治与1连长陆备带连队从右侧迂回,打掉敌人机枪和迫击炮。当时,我军明确不在市区使用火炮和炸药,部队攻坚遇到一些困难,此时陶妙根连长的泥瓦匠上房穿屋的功夫有了用武之地,他领着一个班从“老虎窗”爬上石库门屋顶,还关照战士沿屋脊走,以免踩碎瓦片惊动敌人,很快从一座座屋顶迂回至敌占大楼前,手榴弹从天而降,楼下部队同时往上冲,终于迫使顽敌投降。不久,在1营配合下,178团3营拿下北站管理大楼,北站枢纽终被我军控制。
当晚,2营由浙江北路进入四川北路时,发现四川北路、海宁路口的凯福饭店还有敌人,于是2营5连立即将其包围。经侦察,躲在里面的正是被1营打垮的国民党37军残部,他们用面粉袋堆到窗口当工事。5连决心先占领饭店对面的大陆银行仓库作制高点,可大楼铁门紧闭,楼内也有敌人,这时一名银行职工从阳台掷下钥匙,5连打开铁门冲进去,迫使一个排的守敌缴械,从而与凯福饭店形成对峙。连长赵定山、指导员罗敬良先后用市内电话向凯福饭店敌人劝降,178团副团长王荣桂在电话中限定敌人于拂晓前放下武器。
敌人虽表示派人来洽降,可仍在拖延时间。26日凌晨3点,178团团长黄河清和政委徐放来到2营,营教导员朱志豪汇报情况。团长黄河清说:“我来警告他!”随即拿起电话要通敌占大楼,高声说道:“我是团长,攻击已准备好了,限你们一小时放下武器,保证你们的生命财产安全。一小时后我就发起攻击,那时就怪不得我们要把你们作战犯处理了。”敌人在电话里连说:“是!是!”磨蹭半小时后终于挂出白旗。2营随即冲进去,收缴敌军一个团的大部分武器弹药和军用物资,此时已是凌晨4点多。
经过一天一夜的战斗,178团肃清苏州河北面市区、四川北路一带的敌人,攻占了北火车站大楼的任务,共俘获敌青年军204师3个营、37军一个团的大部以及交警总队等2000余人。
27日,上海全市解放。
千里寻子 老家团圆
上海刚解放,三野司令员陈毅的办公室来了位穿军装的老妈妈,请司令员帮忙找儿子,陈毅一口答应。经过努力,终于在20军干部名册里找到她的儿子蔡群帆。爽朗的笑声中,陈毅祝贺老人家找到儿子,他握着这位小脚老太的手说:“妈妈同志,你辛苦了!你千里迢迢地找儿子,也是为了找革命,可不简单啊……你的事我一定帮你解决。”
原来,当年蔡群帆离开上海,赴浙东参加新四军打鬼子,1945年新四军从浙东转移到山东。母亲杨凤珠好不容易打听到这个消息,不顾65岁高龄,从上海赶到山东寻儿。可山东战事频繁,地方领导把她送到东北大后方通化,这位老太太竟在那里参军,被分到东北野战军被服厂工作,才几年时间就因业绩突出享受连级干部待遇,堪称传奇。上海解放后,蔡群帆曾回家乡寻找,却是人去楼空,没想到接到军部电话,让他去军管会接母亲。
这段传奇故事的主人公,只是众多从上海参军的指战员中的一部分。1949年5月27日,上海终于迎来新生,“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当年舍身取义的上海英豪,有多少人倒在打回老家的漫漫征程上,又有多少人牺牲在黎明前的家门口!
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鲜花掩映着志士的鲜血。为了解放这苦难的民族,他们曾顽强地奋战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