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悔青春梦

戴旭东

37年前一个冬日下午，我在西子湖畔接到了去余杭参训一个月的任务。傍晚，我打起背包扛起枪赶到驻地，和来自浙江省军区警备营其他连队的五名战友在16平方米的宿舍里，见到了刚从军校毕业的赵排长。

第二天一早，急促的哨声吹醒了年轻的梦，我们穿衣带跑，列队集合，赵排长检查军容风纪后，带队出操。冬天的早晨，天还是黑的。深山洼里，坡路弯曲，雾气缭绕，顺着路面奔跑，见不到头。没多久，我们个个喘着粗气，任汗水浸湿棉袄。赵排长说，每天早晨都要跑五公里山路，谁要是撑不住就卷铺盖回连队！

晚上，大雪纷飞。营房在半山腰，白雪覆盖让我忘记了要走十几个台阶而下，我端起洗脚水冲出门，一脚踏空栽了下去，下巴磕在石头上。醒来时，卫生员替我包扎了伤口，幸好没摔断胳膊腿。我忍着疼痛，摸着缠着绷带的脸，提出休训一天。赵排长说：“这点伤算什么？我在军校盲肠炎开刀捂着肚子走下手术台，自己打饭、洗衣……”

每天的训练风雨无阻。队列训练单调枯燥，我们像新兵一样训练着，还有单双杠、跳马和100米障碍的跨越，射击训练放到最后。赵排长用秒表记录每个人的成绩，谁科目不合格，就在晚饭后趴在地上练100个俯卧撑。他也会和我们一起撑，任额角的汗水滴落在地。

清晨，我们踏雪归来，在井边打水冲澡，没有觉得寒冷，面对赵排长，倒是觉得寒冷。没有人能逃过夜晚的100个俯卧撑，更没人能有任何偷懒的时候，他征服了一颗颗浮躁不安的心。有一次，战友小孙不小心将信中扎辫子姑娘的照片抖落在地，大家兴奋地从床上爬起，争抢着要看，还没恋爱的赵排长也止不住笑了！

我们陷入了摸爬滚打的漩涡里，除了睡觉，几乎没有坐过板凳。面对严酷的训练，每个人的心里都窝着火，却又无可奈何地耷拉着脸去跨越百米障碍，哪怕浑身酸痛抑或上气不接下气，也不减训练量。有一天，看到赵排长一瘸一拐走进食堂吃中饭，大家笑开了怀。他在示范动作时追求高难度，付出了代价。射击训练是快乐的，我们和排长一起趴在地上，重复着拉枪栓、瞄靶、扣扳机的动作。赵排长看我们胸有成竹的样子，领我们去了靶场。他把子弹递给大家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打冲锋枪连射时，他说谁打得好奖励10发子弹。我最后一个扣动扳机，10发子弹连射完毕。赵排长说你的姿式跟他们一样，肯定跑靶了，结果靶上惊现了9个弹孔，我说你刚才讲的话可算数？赵排长立刻递给我装满10发子弹的弹匣，眼里闪着晶莹的泪光。

训练之余，留守营房的一团某连战士告诉我们，他的战友在老山前线顶着越军猛烈的炮火，杀进敌阵地。有一个战士肠子被打出来，捂住肚子甩出手榴弹。一团最先阵亡的是一位家在农村的养猪兵，就在我们跑山路经过的养猪场……我的内心涌起热浪，之前被伤痛缠绕的苦恼和训练过度的抵触情绪已荡然无存。

寒风喃喃低语，诉说心中深情，雪花步履轻轻，唤醒沉睡大地。我们慢慢熬过寒冬，坚持到最后时刻，全部通过了南京步校教官的考核，获得参加军校文化考试的资格，我们和赵排长紧紧拥抱。分手时，我们围着营房前的山路跑了一圈，看山看树看炊烟，挥手作别天边的云彩。

回到连队的夜晚赶上看电影《青春万岁》，想起了原著中王蒙老师的话：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来吧，让我编织你们，用青春的金线，和幸福的璎珞，编织你们。37年过去，这句话依然环绕在耳边，成为我青春岁月无悔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