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稻

还一平

“大家静一静，注意了！明朝一早伲开始割稻了……”

那天，生产队长提前到了会场，看各家各户差不多都到了，我班的老师同学也都到齐了，于是大声宣布开会，直接讲解此次“双抢”各项注意事项。

我们是按照当年政策“中学生毕业前要完成半年学农、半年学工任务”的规定，由学校老师带领，集体来到嘉定各生产大队，我们班级被分在张家生产队。

经过一段时间勤奋又较真地参与田里各项粗细农活的劳动锤炼，几位高大健硕的男生女生很快就成了被队里社员欢迎、班级师生大有好感的优秀“壮劳力”，这里头有我。

开镰收稻前动员大会上，生产队长明确要求老师学生与生产队农户的出工时间、割稻任务、休息时段保持一致，所以那阶段每日天蒙蒙亮，全班师生就起床赶着出工下田了。

因为我们要实足半年呆在农村学干农活，这就需要具体学习些种田技能了。而后全班同学就被一男生一女生搭配着分到了每家每户“认师”：我与另一位男同学主动分工，每天为农户家挑水、洗衣、陪孩子做功课；农家人则手把手授教我俩学干农活，并提供小农具。一些女生在农妇们游说下，会学样子在头上包一块农家自织的土布花头巾防太阳晒，我就包了一块，实用蛮好看。

“双抢”抢收早稻是在七月，就要抢在那重要的二三星期里！故而，每日晨光熹微，清风徐来的田埂上，会走来我们这群叽叽喳喳、不知天高地厚的半大孩子；心之所向，身之所往地走向一望无际的、沉甸甸稻穗压弯了秆儿的、满目金黄的稻田里，闻着稻香，跟着大人们开镰啦。

割稻其实是力气活+技术活+农具须得心应手。我们不懂行，但人小胆大“心凶”，每个同学都拿着自己“师傅”家一早浸泡磨好的镰刀，闷头躬身弯腰，贴地半圆挥镰，不时偷瞄左右，铆足傻劲超赶。

说真的，当每天右手持镰齐刷刷收获稻子、左手拢握平整整码放身后、捆扎堆叠一摞摞铺满田埂、偶而抬身气喘喘欣赏业绩，再看见人来人往挑着运着我们收下的稻子送去打谷场……此情此景让小大人的我们成就感爆棚，好几人竟热泪盈眶，这里头有我。

当然，那句“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意思我有了些体验，“热极、渴极、饿极、累极”的滋味我也有了些心得。开镰后没几天，显然少年蛮劲过了头，我的镰刀误伤了自己右脚踝，局部划裂一口子溢血不止，愣是没吭声！麻利地掏出手帕包扎妥（从前人人用手帕）继续挥镰赶工。

晌午。队里阿婆阿公会提壶挎篮到田头给家人们送水送饭；我班炊事组同学也会挑担拎桶将几十个装满饭菜的“钢精”大饭盒送来田间；远处电线杆大喇叭里“嘉定县人民广播电台”这时段播放的音乐常是二胡独奏“赛马”；我就在田埂上一屁股坐下，拽下土布花头巾擦擦汗，然后边大口扒着饭菜，边大声哼着“赛马”的快节奏，稍事自在。半小时光景，就有人大声嚷嚷：开工了！

夕阳西下，我们收工。队里的河浜通船的是活水浜，田里收工后的河边埠头上煞是热闹：洗手、洗脚、洗身、洗农具；淘米、汏菜、游泳、戏水的；一派祥和地嬉笑怒骂。

晚间打谷场上挑灯夜战的脱粒机、风箱机、扬稻、筛滤等活儿，学生们不参加。但我们天天去围观，其实是天天在期盼“啥辰光能吃到新大米”。

紧赶慢赶地“收稻”结束，紧接着我们就投入了“双抢”之二：“插秧”。插秧的前一两日，我们全体师生美美地吃了几顿新大米饭！那个好吃程度……因才疏学浅，我实在想不出形容词。

明日请看《舍不得割的西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