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节约面面观（上）

编者按：

有人说，节俭，已成为诸多老年人的生活常态，也有人一过中年，就会下意识地开始节约。节约，明明是美德，为何到了老人那里，就会受争议？这一期开始，我们和大家聊聊“节约”，既听听老人的心里话，也让小辈们发发声。有老人承认，几十年如一日地节约已成了他们的习惯；也有老人在节约的旗帜下，正在努力提升生活品质；还有人在步入老年后，学会了断舍离，大家都同意一个观点：节约，绝不是抠门的借口。

肥皂头与烂苹果

麦父

去岳父母家。岳母拿出苹果给我们吃：给我和妻子的，都是好的；再拿出一个，可能因为碰撞，苹果的一个角有点烂了。我们说，这个苹果不能吃了，但岳母拿在手上看看，只是坏了一个角，她拿水果刀，将烂掉的部分切掉，把剩下来的一大半吃了。

岳父母绝不会将坏了一小块的苹果扔掉，他们会把坏掉的部分切除，好的部分吃掉，他们认为这是惜物、是节约。烂苹果还能吃吗？答案当然是不能吃，即使削掉了坏的部分，看起来完好的部分，也可能变质了。我告诉他们，这不是节约，或者说，这不是我们倡导的节约。真正的节约，是你们的肥皂头。

岳母一直喜欢手洗衣物。她嫌洗衣机耗电费水、洗不干净衣领衣袖。她用肥皂，用手搓洗。一块肥皂，用得只剩肥皂头了，手捏不住，用不起来了，岳母不会扔掉，她将肥皂头攒起来，然后，几个肥皂头捏在一起，就又成了一块小肥皂。这个肥皂头，就是节约。岳父母洗脸都用脸盆，他们觉得流水太浪费。早上洗过脸的水，拿来浇花草。若是晚上，洗完脸的热水，还用来泡脚，泡完脚，再用来冲洗马桶。这就是节约。

我对岳父母说，你们的肥皂头、洗脸水、随手关灯，像买东西的塑料袋再当垃圾袋用，还有将旧衣服的布撕成条做成拖把，这都是节约，值得提倡。但吃了烂苹果，就不节约了。同样，有些菜，隔夜就不要吃了，吃坏了肚子，不但没达到节约的目的，反而还会付出更大代价。在我的说服下，岳父母的节约观大有改变，岳母笑着说，她要好好盘算一下，生活中，哪些是肥皂头，哪些属于烂苹果，她要在节约的旗帜下，努力提升生活品质。

母亲的“断舍离”

海波

记得念小学时，家国都经济困难。母亲不得不节衣缩食，勤俭持家。家里哥哥姐姐穿过的衣服常给弟弟妹妹穿。但母亲总是让我们穿得干净“体面”，只要一发现儿女的衣服破了，就会在我们睡觉时密密缝。缝完，还会很有成就感地对我们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再三年。你们将来一定不会再穿有补丁的衣服。

母亲退休后，有两大爱好：看新闻和观赏越剧。她的新理念大概都是从电视里接受的。她不吃隔夜菜、不喝隔夜水；冰箱里如有三个月不吃的东西，统统清理掉。我问她，怎么那么浪费了？她说：冰箱不是“保险箱”，身体健康和钱，哪个重要？

“断舍离”的理念是近两年从日本传入国内的。可母亲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就形成了这一思想。父亲去世后，母亲的大衣柜里留下了很多新衣。平时，我去探望她，只注重和她聊天，陪她去公园绿地散步。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母亲家中的闲杂物品越来越少，衣柜顶上的棉被没有了，大衣柜里少掉了一半以上的衣服。我问她，你的衣被呢？母亲笑了笑说：我留下了必须用的棉被羊毛毯毛巾被，其他衣物都捐到居委会，援助贫困地区了。年龄上去了，没有使用几率的东西应早早舍弃。

新世纪乔迁新居后，我受母亲影响，也不再秉持“修修补补”的旧理念。家中用了十年的冰箱，温度显示器不亮了，维修要1000元。我想，夫人总嘀咕春节买的冰鲜，单门冰箱放不下。干脆升级换代。双门新冰箱送来那天，夫人忙前忙后，高兴极了。

时代不同了，钱不再是拥有，而是使用；修旧不如更新，及时升级换代，才能刺激制造业向中高端发展。

节约，不是抠门的借口

文玉

上周，看到舅妈在微信里晒出他们找到了一套50多平方米的电梯出租房，卧室和厅里的家具簇新，朝南的太阳可以从早上晒到下午。舅妈喜滋滋的声音犹在耳畔，不料才几天光景老两口又吵架了。老两口40多年的婚姻中，吵架的唯一主题就是争论节约和抠门的区别，但至今仍然谁也说服不了谁！舅舅说舅妈败家，舅妈说舅舅是“葛朗台”，连他们的亲生女儿都难断父母事，时间久了也不愿做这个和事佬了。

舅舅曾是机械厂的技术员，有双巧手，什么东西到他手里，他用螺钉、钳子、零件拼拼凑凑，旧的变新的、坏的成好的。正是因为能干，家具断了腿，他能接上，冰箱、洗衣机不工作了，他能修好。舅妈调侃：你到60岁要退休了，用了20年的家电也该养老送终啦。一个要换新，一个要坚持让它们发挥余热。

再说舅妈患有糖尿病，平常很在意饮食搭配，她的原则是吃得少而精。这个观念又和舅舅相悖：他喜欢晚上5点后去超市，用他的话说，新鲜食材这时开始打折，何乐而不为？舅舅还关注进口的临期食品，什么合算，什么好吃，他把经验一一分享给亲友。为了一天三顿的花费，夫妻俩也吵得不可开交。

上半年传来喜讯，他们家要拆迁了。问题是搬到过渡房去，那些旧家具旧家电怎么办？“葛朗台”终于表态说不要了，以后买新的。舅妈和女儿得令后丢的丢，送的送。哪料她们前脚丢，后脚又被他捡回来了……

舅妈在电话里诉苦，带去出租房的物品实在太多，缺少收纳的橱柜，她就悄悄地把舅舅几十年前不穿的的确凉衬衫和工作服丢进了垃圾桶，结果，老头这几天天天吵着要她赔……

舅舅有一句口头禅：钞票是省出来的！立刻遭到舅妈的反驳：他懂什么是节约？不要为抠门找借口。

随手不忘关灯

丰丰

朋友约了晚上聚会，说笑间心神竟莫名地不宁起来。这“不宁”的对象就是家里的九旬老母亲。

出发前，提前给老太太吃了晚饭，也把电视调到她喜欢的频道，还充了热水袋给她暖了被窝，最重要的是已将两只摄像头分别安放在卧室和客厅里，方便我随时探视到她在家的行踪。出门前一刻我还千叮咛万嘱咐：家里啥事都不用动，等我回来张罗！老太太手一挥，去吧去吧，不动就不动，有啥不放心的。我知道自己的这一番碎碎念在老妈面前起不了作用，对我的关照她是左耳进，右耳还没出已忘得一干二净了，这是认知障碍症患者的一种表现。

不过，心虽悬着，想到自己还有摄像头这个帮手，至少可远程“监控”老妈的一举一动。但是不好，点开探头一看，刚才还见她倚靠枕头脸对着电视机，怎么转眼间视频里灰蒙蒙一片？我赶紧又点开客厅里的那只，同样一片灰！因为两只瞎了眼的探头，这顿饭吃得我满腹心事，提早和友人告别，匆匆回家。

打开门，屋里黑灯瞎火，我吓住了：因为老妈脚力不足，我担心她在黑暗中磕碰摔跤，出门前把房间和卫生间、厨房的灯都开着，这三点一线是她常走的线路，现在照明变失明了。我大叫一声“妈妈”，黑暗中传来“做啥？”打开灯，看到老太太坐在沙发上，这才松了口气。我直奔老妈卧室，发现摄像头蓝灯不亮了，怪不得停摆。电视机的电源也被她从插座上拔了，制造故障的正是老妈。看到连接网络的灯光闪烁，几十年来奉行“节约用电，随手关灯”的她当然要灭了它。

患有认知障碍症的老妈几乎什么都记不住了，但节约的理念深入骨髓，她不明白太过节约是得不偿失的，而我也想好了对策，一旦老妈独自在家，就会把网络总电源藏到她发现不了的地方，至少一对探头可以代替我的眼睛。

老爸省钱记

金凤

老爸今年九十有二，耳聋、眼略花，声如洪钟。当年，亲戚送给老妈一台五成新的全自动洗衣机，搬进家门，硬是被老爸退了：太费水。上海的冬季阴冷，两年前，我出钱给二老买了新油汀，老爸又坚决退货：太费电。我说，电费我付。“不行！”他们家的燃气热水器时常关着，我们过去烧饭洗碗，永远没热水。

三年前的一天，老爸到小区的老年活动室看人家下棋。看罢回家，发现钥匙没带，手机也没带。正好隔壁有人，老爸走到人家南面的院子里，攀上高1.8米的围墙，翻进自家院子，打开了虚掩的阳台门。事后，我和弟弟吓出一身冷汗：“老爸啊，忘记带钥匙，可以在邻居家等老妈、可以给我们打电话；手机号码想不起来，您也可以请邻居打电话给开锁匠，200元搞定。您若是摔一跤，怎么得了！”我们急得声调都变了。寒潮来临，二老舍不得开空凋，冻感冒了。除夕夜、年初一，我们陪着他们在医院输液……

今年初夏，老爸在院子里种了扁豆，整个深秋，他日日都在看结了多少扁豆。钟点工来上班，他指着木扶梯，命人家摘高处的扁豆。那天，正巧弟弟路过，进去瞧瞧他们，这才阻止。老爸得意地讲：“听说扁豆卖20元一斤，我今年收了五六斤。”弟弟哭笑不得：“老爸，您省了20元。万一钟点工跌一跤，医院里躺半年，我们是不是要赔她钱？这笔账，您会不会算？”

每个月的月尾，老爸总要打开放着家用钱款的抽屉，算算开销。一次，他得意地对老妈说：“这个月，我们只用了400元。”老妈笑道：“这个月，吃的穿的用的，很多都是儿女送来的，你真以为只用了400元？”

俗话说“老小老小”，有老爸如此，如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