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上

◆安谅

深夜，明人快步进入地铁站。

站台上乘客摩肩接踵，都想赶这趟末班车。

车来了，最后下车的前脚刚跨出车门，上车的就挤了上去。明人是最后挤上的。座位早就不奢望了，找了中间扶杆空档处，两脚与肩齐宽，呈八字步站稳了。车身起步，摇晃不止。他还算笃定站立。讨厌的是，边上一位陌生男子，口罩蒙面，看不清模样，不过从他的前额和头发判断，估计已过知天命之年。他戴的眼镜，是老式的玳瑁材质，镜片不薄。

他肩挎一个圆柱背包，破旧，而且拉链处已有脱线，背带绷得有点紧，里面装的东西看似易碎品。上了车，他也不放在地上。车身移动，背包跟着晃动，他手又拽紧了。有一段地铁摇晃幅度更大，背包重重地撞击到了明人和另一位年轻人。年轻人朝他瞪了瞪眼睛，表情很不悦，明人也皱了皱眉，不得不往后退了退，尽量避开些。那男子还是不把背包放下，似乎置放在地上，就会立即倾倒。背包时不时晃动，近处的几位乘客，都避开了。渐渐地，还有一种怪味，从背包里散出，微微刺鼻。那年轻人还凑近嗅了嗅，眉头也皱了起来。

车厢里有一种小小的骚动。明人明显地感觉到了。那个男子似乎仍木知木觉，背包里像装着宝物，抓得紧紧的。

站点到了，稍稍有点刹车，一位原本坐着的老妇人恰好起身，没抓住扶手，人失控地往前冲去，眼看就要跌倒时，那男子急忙伸手去拉扶，老妇人借着他的臂力，扭了一下身子，抓住扶杆，在明人的搀扶下，终于站稳了。男子的背包却飞落在地，包在脱线处扯开了，包里的东西也跟着洒落了出来。

是一棵小树苗，根上还缠着大块的泥土，此刻已有许多碎落成块了。

那男子急冲冲地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捡拾那棵小幼苗。

是君子兰呀。明人一眼看出。他也喜欢这高贵，刚毅而又谦谦君子的植物。原来这也是和他一样的园艺爱好者呀。

他俯下身，也连忙帮他拾掇地上的泥土。

那男子抬头，说：“谢谢您。”

“不用谢。”明人说。

从他厚厚的眼镜玻璃，还有舒展的眉头，明人看见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