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6日 星期二
梦回 正月之夜闹新春 小病成医说“痛风” 为世界争春天 豫南年货旧事 景行行止
第13版:夜光杯 2022-02-12

景行行止

读史老张

2月11日下午,忽闻曹景行兄去世,心头一震。早就听说他正患病住院,但我一直看他在发微信朋友圈,以为他会挺过来的。记得第一次加他微信时,他对我说,你要经得起我的“信息轰炸”啊……原来,他是一直把自己当作“通讯社”的。是的,我接收的不少信息,第一时间常常来自他的发布。对于我这个媒体人,他曾多次开玩笑道,我发的新闻,不比你所在的媒体少,你们是几百号人,我才一个人呀!2月7日,是他最后一次发朋友圈,我数了数,就在当天,他发的消息、视频就达五十多条!

曹景行是我的同班同学、班长,比我大十来岁。1978年考进复旦历史系时,他是班里年纪最大的同学之一,大家都叫他“老曹”。不过几个调皮的同学,背地里都叫他“老家伙”——现在想来,那时他不过才三十几岁。我们班50个同学,应届高中毕业生只有10个,其余都是历届生。这些历届生,大多来自工厂、农村,有的还是车间主任、生产队长(老曹好像就是黄山茶林场的一个机修厂的厂长),无论是阅历、知识面,还是为人处世,我们应届生都难以与之匹敌。在历届生眼里,我们是“小阿弟”,懵懵懂懂,啥也拎不清。

幸运的是,刚进校时,我与老曹同一个宿舍,他睡上铺,我睡下铺。虽然我们应届生对老曹“长期主政”略有怨言,但实事求是地说,确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比如,老曹酷爱购书,他是带薪读书的,每月四十几块工资,大多用来买书,称得上是班里“富豪”。我们虽没有他“富裕”,却也爱上了购书。老曹说什么书好,我们就跟着去买,简直是“指哪打哪”。入学不久,老曹就开始通读《资治通鉴》,几乎天天手不释卷。我也依葫芦画瓢,特地赶到福州路上海书店,花三十块钱背回了整套《资治通鉴》。有一次,他不经意地向我透露,他家里有八个书柜。我听了大为惊讶:当年,上海人房子大多十来个平方米,普通人家不要说书柜,即使有一个书架,也算奢侈。这八个书柜,该要有多大的“豪宅”才容得下呀!

再比如,老曹喜欢听交响乐,常常一边看书,一边听交响乐曲。结果,寝室里很多同学都爱上了交响乐。1979年3月,小泽征尔率领美国波士顿交响乐团来沪演出。那天晚上,我们几个同学哪儿也不去,就守着一台破收音机,欣赏实况转播。后来我们毕业了,都成了交响乐迷,常常在音乐厅里不期而遇。我留校任教后,曾开设过《中国社会文化概论》选修课。在讲到中西音乐比较时,就带着一部录音机,让学生在欣赏中国古典音乐和西方交响乐时,理解中西文化的异同。还有一位同学毕业后,居然开起了交响乐讲座——人家也搞不懂,学历史专业的人,怎么会讲起交响音乐来的?

那些年,每到晚上临睡前,我们六号楼223寝室里,经常开“卧谈会”。大多数时间,我是听众,老曹却是主角。他提出的问题,总是不同凡响、一针见血。后来我们寝室索性在班级墙报上,开了一个专栏:《223夜话》,受到其他同学瞩目。几个月前,我翻阅我当年的日记,有一条记录了老曹在政治经济学课上的一段趣闻——政治经济学老师在课上问:“哪位同学能否讲讲,有计划、按比例发展的规律与价值规律的关系如何?”老曹回答:“它们的关系就像我们学校的夏征农和苏步青一样!”老师又问:“哪个是夏征农?哪个是苏步青?”全场一阵哄笑。但是,笑过以后,却能发人深思。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老曹去了香港。每次回来,大学同学聚会,他说得最多的,就是近期看了什么书,遇到了什么人,或者内地书与香港书的比较。后来,他到了凤凰卫视,当上了主持人,频频在电视上露面。得知我离开复旦到媒体工作后,他颇高兴,说他在班里又多了一位同行:我们班同学,大概有三分之一是媒体人吧!一次,老曹请我到宝隆宾馆吃饭,让我推荐记者到凤凰卫视,我还真为他推荐了人选。他说,你推荐的,我一定用!再后来,老曹名气越来越响,每每他在电视上出现,我就会指着电视机对同事和朋友自豪地说:他是我同学!不少人都不相信,这怎么可能?你不是在谈“我的朋友胡适之”吧?我不响。几年前,我在《1978年的“开学装备”》一文中,都不敢写老曹的全名,怕有攀龙附凤之嫌。

最后一次见老曹,是在2020年7月25日。那一次,我作为听众,在大夏书店丽宝广场店听老曹和金光耀兄畅谈《青春爬坡——从茶场到大学》。一开场,老曹就介绍了我的《相辉——一个人的复旦叙事》一书,并让我也讲几句。讲座结束后,老曹对我说,这个讲座要讲五讲,下一次,你也加入,我们三个一起来回忆复旦。题目就叫:“40后、50后、60后眼中的复旦”。后来,老曹生病,这个讲座没能继续开下去。但他的心意,让我一直心存感激。

现在,老曹走了!他的名字,终于融入了复旦历史。

让我们记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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