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的“真爱”

贾赟

合上石黑一雄新作《克拉拉与太阳》的最后一页，一个平和、单纯、善良、无私的孩子的形象浮现在面前，让人忍不住有一种去拥抱这样一个小精灵的冲动，却又在和她接触的一瞬间，触及到她冰冷的外壳，方才意识到，作者笔下的克拉拉只是一个人类发明的、用于陪伴孩子的人工智能机器人伙伴。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名叫乔西的孩子，她身患重病，母亲给她买了一个机器人伙伴——克拉拉，母亲一方面希望机器人陪伴、照顾乔西，一方面也在暗中准备着，万一今后乔西不在了，可以用克拉拉替代乔西，让她成为延续乔西生命的替身。

最初，克拉拉像一件商品一样，被陈列在商店的橱窗里，在经过了多次的观察和比较后，妈妈决定将克拉拉买回家，乔西非常喜欢她的新伙伴。不同于我们生活中所看到的智能化设备，克拉拉是一个有情感的机器人，她的一切考虑都以乔西为出发点，她想尽一切办法希望乔西病愈，甚至不惜伤害自己。最终，乔西康复如初，克拉拉对于这个家庭不再有意义，她的结局是被遗弃在一个垃圾堆场。身为一个有情感的机器人，克拉拉并不是一堆废铜烂铁，她在堆场里渐渐凋零，平静地回顾自己的过往，于是便有了这本如同回忆录一般的《克拉拉与太阳》。

读完小说，不少人也许会有这样的感受，要把机器人作为真正的人的替代品，是个极荒诞的想法，所以这本书也被很多人当作科幻小说来读，但只需稍加思考便会发现，石黑一雄希望传递给我们的信息，远不是一本科幻小说所能承载的。

不妨回忆一下，当我们用CD替代磁带时，怎会想到用手机就能随时听到喜欢的音乐？当我们拿着手机点播歌曲时，怎会想到只需要说一句话就能唤醒智能设备，完成你发布的一系列指令？所以，如果在不远的将来，我们在商店里看到了像克拉拉一样的机器人伙伴，你会不会把他们带回家，甚至把机器人伙伴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替代品？会不会像乔西的母亲一样，把克拉拉当作一个自我欺骗的道具，慰藉内心对情感的执念？

读过《克拉拉与太阳》，就不会或不敢轻易回答这些问题。《克拉拉与太阳》拷问的是每位读者的内心，拷问的是每一个活生生的灵魂：究竟什么才算是真正的爱？母亲想用机器人去替代自己可能失去生命的女儿，恐怕不能算是真正的爱；乔西身体痊愈后，一家人像扔掉一个废家电那样扔掉了克拉拉，恐怕也一同扔掉了最初对她的那种充满期待的爱；制造克拉拉的发明家，恐怕也无法给她的使用者传递爱。

那么真正的爱究竟在哪里？石黑一雄通过机器人克拉拉来告诉我们，真正的爱恰恰就在克拉拉的身体里。聪明的人类为克拉拉编制了一套完美的程序，让她学会付出爱、学会利他无私、学会忘记自我。当我们看不清爱的本质时，克拉拉给出了答案；当我们迷失追寻爱的方向时，克拉拉点亮了路灯。石黑一雄和他的这本新书，正如现实生活中的那个机器人克拉拉，提醒着我们去审视一番生命中的爱，问问真实的内心，那些得到的和付出的爱，是否依旧如太阳一般温暖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