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世杰
写下《爱,是不可忘记的》张洁辞世,作为她的读者,近日重读该文,除重温她几十年前讲述的那个让人低回叹息的故事,还发现了她文中似乎与故事无关,却大义深藏的一句话:“我想,我们切不可忽略世界上任何一个最不起眼的小角落,谁知道呢?那些意想不到的小角落会沉默地缄藏着多少隐秘的痛苦和欢乐呢?”
可不是吗?细细想来,寻常日子里,那些“最不起眼的小角落”,最不惊艳的一刹那,或都隐藏着一些鲜活、有趣的生命印记。比如我那时就想起来,除夕前后,我曾用微信给几位老先生拜年的事——用微信拜年的好处,几乎可以不打扰老先生们的作息。如果先生正在休息,或恰有客人,或忙于他事,你贸然一通电话稀里哗啦地打过去,会弄得他不接不好,接了,又多少都会打乱他的生活起居。
1
除夕上午十一时,我先给北京的李老师发微信。
我:李老师、刘老师除夕安好!虎年将至,敬颂冬绥,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不到十分钟,李老师回复了:给你拜年,也给你笔下的长江拜年!
哇,真是,我怎么就没想到,也可以给长江拜年,更可以给他所在的古老北京,也给他那些厚厚薄薄的书拜年呢?
我:谢谢李老师!
翌日,先生先发制人了——
李老师:壬寅首日,拜年祝好,愿幸福和江水伴你每一天。
我:大年初一,给李老师刘老师拜年,健康,吉祥,快乐!
——李老师今已93岁高寿,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用电脑写作,至今,虽行动已不大方便,倒依然耳聪目明,思维敏捷,还能用智能手机接发微信。大约在朋友圈里见我常在长江边闲逛,偶尔还写写那条大江,便记住了——真大师,好记性!
2
缪老师也是在我还没来得及给他拜年之前,就反客为主的一位先生。我知他人在三亚,新年前我去海南参加一个活动,原想抽空去看望他的,最终却因故未能去成,向他致歉,他一句“顺其自然”就过去了。
缪老师:祝你春节快乐,阖家安康!我一时有些慌乱,想起前述李老师那样俏皮、得体的祝福语,也想幽默一下,于是突然写了一句:缪老师万岁!
缪老师肯定有些诧异了:老百姓亦可?
我自圆其说:只有老百姓可以万岁。
少顷,缪老师回复道:然也,生生不息!
缪老师是我大学时的老师,为人温文尔雅,教授的是深奥的结构力学,却酷爱音乐,且擅作曲;当年在学校,他既是院文工团的指导老师,也是相当于如今所谓“艺术总监”的角色;悟世亦深,谙哲理,平时聊天,亦常有惊人之语!
3
我给远在昆明的乔老师拜年。
我:辞岁尔尔,烟火年年。虎年吉祥!
乔老师:世杰好!
乔老师为大学教授,乃一低调高人,著述行文,语词考究,平时交谈,则坚避绚丽,极致素朴,且绝无套话,此又一例也!
当晚又想,大过年的,乔老师回复如此简单,会不会有恙?翌日,便与乔老师通话,先生仍无客套,知我仍在家乡,遂侃侃而谈公安派“三袁”之了得,言20世纪初俞平伯等曾模仿“三袁”作小品,匿名刊发,引来大赞,尔等便偷着乐也。
问身体都好吧?乔老师说,还好!声音洪亮,思维清晰,身体真好着呢!
祝福一一发出去,各位先生的回复虽都寥寥数语,倒皆或有妙语,或有可乐处,闻之莞尔,思之艳羨,细细揣摩,而知予为文为人之不足也!遂记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