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筱瑾
夏季的水果,赤橙黄绿青蓝紫,大粒的、小个的、生的、熟的面孔鱼贯而来,和它们热闹地恋爱,没有空窗期。现在,“媒人”也物是人非,超市水果铺只能算二流担当,顶流的红娘是各个小区的团长——上海滩邻里的飒女暖男,他们把春季百团大捷的雄风交给七月。手机直通了果园,只要你愿意,一边腾讯会议一边挑瓜买李,下班通勤路上刷屏时水果已领先一步到家。
这是个容易宠坏胃口的甜蜜季节。大团玉露蜜桃的果肉根部,丝丝红线粘连着桃核,缠绵诱人,无奈产量有限,又大多出口。远在云南的杨梅和浙江慈溪的荸荠杨梅轮番唱罢,仙居的东魁杨梅不紧不慢地登场,六月是无锡阳山水蜜桃、白凤桃、黄桃的主场。还有一种翠绿的葡萄阳光玫瑰,近几年不断挑战透明水灵的巨峰葡萄的宝座,老上海人对葡萄口味的追求也被悄悄改变着。
七月,从“一带一路”的尽头穿越戈壁滩东进的,不只是哈密瓜、马奶子和美人指。月初,库车的小白杏,像个纯良的鲜衣少年,小鹿一样闯入视野,黄中透绿甜净的口味似一股清流。新疆杏产量少、上市周期也仅一两周,在本埠的水果店里,因熟果易腐不耐运输保存,所以一直是稀罕之物。
对杏子的偏爱源于小时候烟纸店里5分钱一包的杏干、杏肉零食,特别是杏干,虽含人工着味剂,皱缩的口感失却了杏子润泽的原味,但舌尖依旧会沉迷于它奇异的甜酸刺激,不消一会儿齿间便只剩小小一粒带着回甘的果核。
橙黄色的无核杏脯是食品店零食区的尤物,浓浓的蜜色晶莹半透,性感丰腴如蜜饯中的梦露。置一枚于口中,在齿舌的摩挲之间化为一腔曼妙的甜柔,又美如腰肢柔软的维吾尔族少女。
所以,初夏时节在水果摊望见那丹红的姿色,一眼就识得是心仪的杏子了,但且慢,这其中多是产自华北华东部分地区乒乓球大小的杏。缘于对杏脯的一腔俗爱,我只执着于西域的红杏。
四年前的七月末,在伊犁旅行,因错过了新疆杏子的档期,市场上尽是大如小苹果的桃杏,唯独不见爱物,不免有点黯然。晚餐后去逛街,打算补给点小水果作第二天的零食,竟看到果摊一角的小纸箱里剩着黄中带红的小杏,虽然是品相不怎么好的尾货,如获至宝。
第二天的旅途中,端详起小红杏:橘黄中略带红晕,连着皮吃丝丝清甜、毫不黏腻,三五枚一把在握,果皮上极细的绒毛给掌心以温柔的触感。绵软的果实可轻易掰开,褐色果核躺在暖金色的果肉襁褓正中,没错,它是我最贴心的零食伴侣。
临走那天,在一处菜市场的摊位上,有心人又发现了它的踪迹,司机助力一番砍价后,这篓杏子被果断纳入囊中。回程颠簸的绿皮车厢里,我像它们的“看护”,忙着每隔数小时翻看和通风,一路捡烂一路消化,到家把留下的半篮好物火速分送亲友品尝。旅行团的维吾尔族导游,听说我喜欢杏子,他说来年可帮我邮寄更好吃的库车小白杏。感恩中我赶紧把约定提前一年写入手机备忘录。
四年后的今天,我坐在电脑前一边念想,一边在盒马下了个单。半小时后,梦中的库车鲜衣“少年”轻轻敲响了我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