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6月29日 星期六
白云山头云崖暖(中国画) 有梦成堆 “老开心”的艺术人生 我的“图书馆” 行色老夫妇
第13版:夜光杯 2022-08-23
低绮户集之八

有梦成堆

陈鹏举

《见庚寅旧文稿二首》:“十年心事梦成堆,说破尘缘倍觉哀。长忆贞风香九畹,贞风吹我泪花开。”“万里江山供画图,饥寒老病不时无。生年百岁余三十,不做人间大丈夫。”

那天见到了庚寅年的旧文稿,记忆犹新,算起来已经十年了。人生没多少个十年。若说头清脚健,更没有几个十年了。这十年倏忽过去了,自然感觉惊心。那年夏天,事有些多,也就躲进小楼,写文字。自然写不了整篇的,就写零星的,叫它《池上草堂笔记》。先列条目。随手列出了数百个。随后,一一写去。天南地北,鸡毛蒜皮。一个条目,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多者一两百,少则数十字。一连写了好些天。那天见到的,就是这文稿。不免自珍的,自然是那些条目了。

时过境迁,还有事过境迁,好些条目,读起来已然不知所云。譬如:“水菠萝、黄家黄耳、梦花、画贩、馆中荒湖、乌篷船、龙鱼、壁炉、南下含鄱口、对酒、佩玉、填海、炀锡、顶筷、泥塑、钟、万虫同悲、觥、通州词、山居、飞下树来、无由、曾是、梦中梦、遁地、读字典、水浒人物叶子、石像、灵璧石、句容石雕”。如今再要写起来,有好些个,已记不得原有所指,真不知如何下笔了。

可见人生,别说会睡熟了做梦,醒着的时候,还不是时常如梦?记得列条目的时候,腕底真有神助。心潮所致,处处浪迹。可惜当时没写完。到了今天,已是无尽尘网,陷进去的竟然是自己。

人生的悲哀也就两个,一个是想做的事做完了,另一个是想做的事做不了。当时列这些条目,哪里知道预设了悲哀?好些条目,已然知道做不了。

只是,好些醒着做成的梦,宛然依旧。梦是人生最初和最后的所得。在梦里,在成堆的乱梦里,保存和生长着心事,就像贞风九畹,就像古人窈窕的辞赋。而心事可能生成的,大半是泪水。

《池上草堂笔记》卷一,第一条目:“刘海粟浇墨”。其中有句:“此术始于何人,张大千抑或刘海粟,时无定论。壬戌夏,问于刘海粟。答曰:‘彼为泼墨,余为浇墨。’”我问刘海粟,泼墨法是他还是张大千起始的?他回答:“他是泼墨。我是浇墨。”这个回答,足见刘郎意气。刘张两位的山水画我都见过。画得好。故国江山、日暮乡关,只要笔底留住了记忆,都是好的。

江山如画,几千年了,这样的称赞,谁都没异议。可惜人生,从来难以如画。个人温饱,或许容易。所有人丰衣足食,总是个难题。生老病死,一直在继续,美满和公平,一直在争取。人人生息在诗意之地,却都很难诗意地活出自己。那天读到了旧文稿,想起来岁月山河,不免要唏嘘起来。

古人说得好:“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已。”这话适合我。今年七十岁了。常说人生百年,即使有机会再活三十年,这三十年,定然已不是头清脚健的三十年了。还能做些什么呢?无从奢望,只是心血尚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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