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谎言

李静明

英文中有一个词叫“white lie”,直译为白色的谎言，中文应叫“善意的谎言”，意思是出于某种好心而撒的谎。最近，在美国的儿子就对我撒了这么一个谎。

起因是我要从加拿大去美国和他一起休假几天。作为东道主，儿子订了酒店并告诉我：“价格和往常差不多，再便宜的就很偏远了。钱我已经付了，你不用管，只需入住即可。”临行前我简略浏览一下酒店，却无意中发现价格很贵，是儿子说的几倍。我当即打电话给他，儿子马上承认这是一个白色谎言：“怕你嫌贵没敢说。一路开车过来挺辛苦的，应该住得好一点嘛！”我却心疼钱：“你又乱花钱！这么贵，睡一觉眼睛一睁就没了，不值得的。你把它退了吧，否则我宁可睡在车上！”争执不下之间，儿子忽然说：“你怎么变得跟外婆越来越像了啊？”

儿子外婆的故事我以前是当作笑话来讲给儿子听的。那时外婆刚从乡下来上海帮我带孩子，而我那时也正年轻爱美，赶上了改革开放后上海日新月异的发展，一逛商店就买回各种奇形怪状的时髦产品，于是便常遭外婆数落：“你又乱花钱！工作了几年也没攒下什么像样的东西。”她指着一件当时流行的“小一号”的短袖衫说，“这巴掌大的一块布，要这么多钱！一点都不值！”有一天我兴冲冲地买回一双皮鞋，外婆得知价钱简直愤怒了。我嘟囔了一句：“这可是小牛皮的呀！”外婆急了：“买一头牛才多少钱？！”从那以后我改变策略，每次说的价钱都在原价上去掉一个零，母女这才逐渐相安无事：我尽享购物的喜悦，外婆则以为我有了孩子后学会了过日子，也甚为欣慰。

没想到儿子居然把我当年对付我母亲的白色谎言用回在我身上。岁月匆匆，我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几十年兜兜转转，蓦然回首，我从当年喜欢逛街购物的年轻女人，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持家过日子的当年的外婆，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我可不想日后儿子再把我的故事当笑话讲给孙子听啊！

电话里跟儿子一番感叹，我终于半推半就地接受了儿子的安排。

而一旦入住了酒店，发现心里还是很欢喜的。这是一家特色酒店，有一两百年的历史，本身就有很多故事。我饶有趣味地探索了酒店的历史沿革、建筑设计理念，在那些特别的地方免不了各种摆拍留念，非常尽兴。儿子见我高兴，觉得尽了孝心，钱花得也值了，母子皆大欢喜。

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同样的，每一代人也有各自不同的消费观念。现代年轻人更注重活在当下，只要花的是自己的钱、正当的钱，哪怕做个“月光族”谁又能说什么呢？花光了他们自然会去想办法挣，挣不到自然就少花了，用不着我们上一代人杞人忧天。关键是他们并不会因为我们的唠叨而改变，那我们又何必去指手画脚、自寻烦恼呢？倒不如和他们一起享受一下，大家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