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28日 星期一
洗天 白色谎言 私塾 楠楠的作文 晓看天色暮看云 马迭尔的218房
第15版:夜光杯 2022-08-24

私塾

美芳子

我四岁起读私塾四年,换了三位先生。

第一位是我的三姑爷爷,何姓,个子不高,五十上下,脸型和我祖父相像,有点清朝皇室贵族的上宽下狭的那种。东西两间厢房,中间客厅,是读书的地方,孩子们围着一张大八仙桌,人小跪在条凳上,只能趴在桌上写字,毛笔字写得鬼画符似的,笔画不正,可想而知。一个大天井里有两只大荷花缸,夏天闻荷香,秋天剥莲蓬。也许我们还小,从未受过一次训诫。至今还记得的,有两件事。先生家的西厢房是敞开的,那是他和三姑奶奶的卧房,明式的床,床前有踏板,四围床架朱漆,亮亮堂堂,雕龙刻凤,甚是豪华,大约都是亲戚家的孩子,可以进去耍耍。而东厢房一直紧闭着,从不让孩子进去。只有一次,门虚掩,好奇的我推门而入,啊呀,里面有几十个大小不一的木箱,靠门的两只,盖子掀开,里面都是书,让我见识到什么叫藏书。后来我有藏书的爱好,也许和这次经历有关。还有一件事,我和我哥的学名就是三姑爷爷起的,哥叫云龙,我叫云卿,文武立判。这两件事都伴随我一生,如何能忘!

三姑爷爷家居深巷,离我家远,一年多,便换了一家。第二家私塾离我家也就隔了十几户人家,在一条街上。先生年纪轻,穿细布长衫,整天拿着戒尺。他家的房子大而粗疏,没有天花板和地板,是泥地。他的大儿子和我哥一样大,不好好读书,完不成两张毛边纸的毛笔字,背不出千字文,那肯定要把手伸出来,“pia!pia!pia!”至少三记!他绰号“鬼见愁”,可见顽皮之程度。房子西南角有一露天粪坑,那天课余,我沿边蹲坑,鬼见愁来了,面坑小便,快完时,他用脚轻轻踢我,企图将我踢进粪坑,谁知我脚劲好,反应又极快,用手推了推他的脚踝,反将他推进粪坑。幸亏不深,鬼见愁头颈露在上面。这时只见先生拿着火钳来搛他耳朵,我看了要笑,火钳能把人搛起来?先生原来是个书呆子。后来不知谁拿来木棍,拖他上岸。先生因平时欢喜我,也知道他儿顽劣,并不苛责。但我妈妈还是把我领回家了。这位先生姓甚名谁,记不得了。

第三位先生姓管,年纪不大,面色灰暗。房子最小,院子很大。有高的围墙,走进木门,便是葡萄架,里面长满花花草草,全是师娘的劳作。二人无后,领了一个女孩。镇上的人叫师娘为“新娘子”,一直叫到老。管先生从不教我们识字写字,因为巷子对巷子,两家距离近,进进出出,到处玩耍,十分自由。据说管先生嗜烟,不久死了。其实这段私塾生活,并不正宗。后来我上公立小学了,那女孩也来上小学了。

这是我1944年到1948年间的童年生活,真正读到点书的,还是在三姑爷爷家里,在那里背过三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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