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 孙中钦
从左至右:汤沐海、汤晓丹、蓝为洁、汤沐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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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琦华
今年是著名导演汤晓丹逝世十周年纪念。中秋前夕,汤晓丹之子,著名指挥家汤沐海邀请父亲的亲朋好友、影片合作者重聚在伟德艺术空间,“向银幕将军致敬”。座谈会间隙,汤沐海接受了《新民晚报》的独家专访。
汤沐海说,父亲含蓄内敛,不张扬,对自己的艺术道路影响很大。
1 借光与闪光
汤沐海和哥哥汤沐黎,一个是享誉海外的画家,一个是知名指挥家,可都和电影没有太大的关系。总有人问汤晓丹和蓝为洁,为什么不让兄弟俩干电影?
早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父亲汤晓丹就已经是一位名满天下的导演。新中国成立后,这位从未投身行伍的布衣导演,却以《南征北战》《渡江侦察记》《怒海轻骑》《红日》《水手长的故事》《南昌起义》等影响了一代中国人,被公认为“中国战争片之父”,汤晓丹也被广大影迷称作为“银幕将军”。而母亲蓝为洁则是有着“中国一把刀”之称的著名电影剪辑师。
“干嘛一定要搞电影?”汤晓丹总会笑着反问,“可以在自己的领域里出人头地有什么不好?我们家的观点是,借光可以,主要还是要自己闪光。”
汤沐海回忆道,父亲的书房是自己和哥哥沐黎幼年时待得最多的地方。父亲倒不介意兄弟俩在书房里随便翻书看。汤沐海记得父亲有一本从旧书店买回家的画册《俄罗斯博物馆的绘画》,上面全是名人名画,汤沐黎对绘画兴趣浓厚,就一直照着书里的名画临摹。有一次父亲带着两个儿子去上海电影译制片厂看电影《画家苏里柯夫》。回家路上,汤沐黎对父亲说:“我们家那本《俄罗斯博物馆的绘画》里就有苏里柯夫画的人物素描。”而弟弟汤沐海的嘴里,则已经能完整地哼出电影配乐的主旋律了。
汤沐海说,父母对于自己学习音乐是很支持的。母亲蓝为洁每天只花一分钱买菜汤喝,省吃俭用攒下300元,又借了200元,托人从北京带一架当时最好的天津产的鹦鹉牌手风琴来上海。汤沐海记得取琴的地方很远,母亲取到手风琴时已经身无分文,没钱坐车的蓝为洁硬是背着手风琴走回了家。母亲筋疲力尽地回到家的一幕,汤沐海永远忘不了。父亲汤晓丹则把自己导演《渡江侦察记》的全部稿费拿出来,为汤沐海买了架钢琴。后来,上海音乐学院招生,汤沐海报考,以优异的成绩被作曲专业录取。再后来学校挑了两名学生专攻指挥,汤沐海就是其中一位。
汤沐海说,自己能走上音乐之路,是全家四口人默默地相互信赖、互相鼓励、相濡以沫、共渡艰难换来的。现在回想当年和父母在一起的日子,所有吃过的苦都化成了甜。
2 启蒙与回报
汤沐海记得,在父亲书桌上方的书架上,堆满各种书籍、画册和乐谱,其中有一册芭蕾舞剧《天鹅湖》总谱。小时候的汤沐海总是好奇地拿在手里翻看。父亲告诉沐海,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音乐,就是指挥家按照总谱,指挥各个乐器门类的乐手,演奏出来的。
汤沐海说记得自己6岁那年,有一次刚进家门,就看见在外拍片几个月未归的父亲汤晓丹。很久没见到爸爸,汤沐海高兴坏了,激动地告诉爸爸自己最近又听了哪些好听的音乐和曲子。见儿子如此兴奋,汤晓丹问他:“以前每次我从外面回来,你都是要我带你去吃炸酱面,怎么这次不提这要求了?”汤沐海迟疑了一下,终于鼓足勇气说:“爸,要不你带我去看一次《天鹅湖》吧?我们在家简单吃点就行了。”
那时由芭蕾舞大师乌兰诺娃领衔的苏联芭蕾舞团正巧访问上海,有一场演出公开卖票,票价为每张5元。为了满足汤沐海的愿望,父亲汤晓丹千方百计求人买了4张票,全家进场。汤沐海说,那个时候,花20元全家看一场芭蕾舞剧《天鹅湖》,他能感觉到母亲蓝为洁是很心疼的。不过知道自己能去看《天鹅湖》的汤沐海,着实兴奋了好几天。汤沐海还记得,当时父亲汤晓丹还偷偷地把《天鹅湖》的故事书放在了自己睡觉的房间。
汤沐海说,一家四口去看芭蕾舞剧《天鹅湖》,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么多乐器,在指挥家挥动的双手下一同演奏,听命于指挥家的谋篇布局。6岁的汤沐海自始至终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舞台,暗自下定了要成为一个指挥家的决心。
母亲蓝为洁有一次对父亲汤晓丹说:“咱们原本还指望沐海能继承咱们的衣钵,现在看来又泡汤了。”汤晓丹对汤沐海喜欢音乐十分支持,他一直说:“孩子的未来是他自己的,咱也不能强迫他。”
1985年,汤沐海已被海外媒体称之为“指挥大师”了。他接父亲汤晓丹去欧洲游玩,在德国举办的纪念世界著名音乐家巴赫诞生300周年的音乐会上,汤沐海把座位最好的一张票给了父亲。音乐会在一个广场上兴建的舞台上演出,灯光从附近的高楼窗口直射舞台中心,变化无穷。乐队阵容强大,还有几百人组成的舞蹈团,用芭蕾的形式,来诠释巴赫的音乐。演出的曲目是《马太受难曲》,用优美的芭蕾呈现出来,富有情感,十分动人。75岁的汤晓丹大开眼界,他说自己所受到的震动和所感到的新奇,可与当年6岁的汤沐海看乌兰诺娃的《天鹅湖》时的感受相比拟。
3 遗憾与追随
汤沐海说,自己从父亲汤晓丹那里学到最多的是对艺术的追求和对事业的执着。如果说父亲汤晓丹是银幕将军的话,汤沐海就是一个习惯南征北战的乐坛将军。
父亲汤晓丹和母亲蓝为洁去世时,汤沐海都身在异乡工作,说到这点,指挥家满是遗憾。父亲汤晓丹过世的时候,汤沐海正在瑞士苏黎世歌剧院彩排罗西尼的《奥赛罗》,他本来想立刻赶回中国,但临时找不到接替的乐团指挥,只能待在瑞士。汤沐海说,“好在父亲百岁之后,我将每次与他见面的机会视为默默告别,他是个很有创造力的人,晚年住在华东医院,还坚持每天学一个外语单词,看得出他对创造力无法实现的痛苦,我只能通过我的艺术业绩,不停地在向父亲致敬。”
汤晓丹视电影为生命,常常好几个月在外拍戏,顾不上家里。汤沐海说,他的人生几乎和父亲如出一辙,南征北战。汤沐海曾是国内4支乐团的音乐总监,分别在上海、杭州、河南和天津。他在国外还担任了3支乐团的指挥职位,分别在贝尔格莱德、布拉格和汉堡。光是指挥这7个乐团,就让汤沐海忙得不可开交。汤沐海说,这份对艺术的追求和对事业的执着,是骨子里的,是血液里的,来自他深爱的父亲汤晓丹。
汤晓丹生于福建,是客家人,从小远渡重洋去到南洋,又远涉千里返回祖国。汤沐海说,“当年的中原人迁徙到福建一带,成了今天的客家人,我曾带着河南乐团到漳州和华安演出,因为那是我的老家,也是父亲的故乡,我默默循着父亲走过的路,用真情实感在心里缅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