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藏的题词册

周进琪

我有一本珍藏了三十多年的题词册，题词的人，有的是相熟至交，有的是“相逢何必曾相识”（作家蒋子龙题），有缘相逢并不相识，但都是我敬重的人。

每次翻开捧读，题词不言，我亦无语，只是默默地沉浸在含义隽永的内容里。这些熟悉的名字，化成了特定场景里一个个亲切的面容。让我感怀不已的是，其中有两位给我题词的老人，已离我远去。曾经的往事，成了心中难忘的记忆。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是何等境界，高极了！谁毁谤他，是很可悲的。进琪同志共勉，裘沛然，一九九一年八月十七日。”这幅工整秀丽，用毛笔书写的题词，是救人无数的当代国医，中医药大学终身教授，悬壶济世七十余年的裘老所题。

三十一年前的一天，我如约走进裘老的寓所，一进门，他就笑吟吟地说：“我给你写了一幅精彩的题词。”随即拉着我的手进入书房，拿出题词册，兴致盎然地为我逐句朗读了一遍。接着语重心长说道：“对人有仁爱之心，别人才会对你仁爱；对人有宽容之情，别人才会对你宽容。同时，做人要有胸怀，倘若自己不想做的事，切勿强施于人，自己做不到的事，也不能要求别人去做到。孔子这段话的内涵极其深刻，所以我在这句名言下加了一句，这是何等境界，高极了！谁毁谤他，是很可悲的。”

裘老不但是饮誉海内的杏林巨擘，更是一位俯仰古今的当代鸿儒，曾任《辞海》副主编并撰写各类著作四十余部。对他的题词，我读到他最后一部著述《人学散墨》时，才有了更深的感悟，其实是指明了立德养性的做人之道。

陈传熙的名字，很多人似曾相识，这不奇怪，因为他一直是站立在银幕背后的人。陈老一生指挥演奏各类故事片、美术片、科教片、译制片音乐达600余部，我们耳熟能详的电影《红色娘子军》《红日》《英雄小八路》《宝葫芦的秘密》《李双双》等一大批回响在电影里的旋律，都是他指挥的杰作。尽管成就卓著，他却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人，一辈子的音乐生涯造就了他性格儒雅，风度翩翩，和任何人说话脸上都有笑容。他与夫人邵乃偲几十年相濡以沫，幸福美满。1988年4月的一天下午，在五原路陈老家中，我受到他与夫人的热情款待。至今还记得他说过一段经典的话：“音乐能陶冶人的情操，能震撼人的灵魂，能让人进入无我的境界。改变社会风气，树立社会新风尚，莫过于从爱好音乐开始。”临别，他微笑着接过题词册，为我题写了词浅意深的八个字“移风易俗，莫善于乐”。我明白这八个字不仅是给我的勉励，也是一位老音乐家对社会吐露的心声。

这两位老人分别在十年前，以九十六岁和九十七岁高龄辞世。但我觉得他们没有离开我，只要翻开这本泛黄的题词册，我就能看见他们亲切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