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离开的人

聂蕾

被意外隔离在了这座城里，早已习惯了村子里的宁静，在城市的夜晚反倒辗转难眠。想起白天邻居分享了村子里收割水稻的视频，也想起村子里一些离开的人。

稻田边今年新搭起来的简易小房子，是高个子叔叔用来照料鱼塘的住所，每次溜达到此，我们都会走进去看看。有一段时间没有再看到叔叔忙碌的身影，我以为是我晚出晚归地穿梭于城市与乡村之间，错开了他们的作息时间。突然有一天，听到村子里的阿姨说，养鱼的老人走了，我有些震惊，不太想承认阿姨说的跟我想的是同一个人。

可能是从小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关系，见到年纪大的老人，都像自己的爷爷奶奶一样亲切。老奶奶家的房子刚好在我家西边，我常会追着夕阳跑到老奶奶家，每次到门口，老两口就会在院子里边招手边叫我进去坐。还会拿出他们种的红薯让我带走。他们不会说普通话，我就拿蹩脚的上海话跟他们边说边比划。印象中，老奶奶每次从我家经过时，身边都会跟着一只大白狗，老奶奶骑车时，大白狗紧跟在车后，老奶奶走路时，大白狗紧跟在身侧，老奶奶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大白狗也跟着慢慢悠悠的，偶尔，我也会在路口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远去……

好久没有见到老奶奶了，我跑去问叔叔，奶奶是否安好。叔叔说，奶奶病了……再后来，奶奶走了。日子如常，我还是会追着夕阳跑到老奶奶家的门口，只是这院子里少了往日的身影，也更安静了。记得那天的夕阳特别美，我走到老奶奶家的西面，大片稻田的旁边有棵香樟树，树下躺着好久不见的大白狗，脏兮兮的身子，精神也不如往常，它抬头望着夕阳的方向。我靠近它，说了声，大白，你好呀，好久不见。它转头扫了我一眼，继续望向了远方。我悄然离开，还是把这片宁静留给它吧。

他们都是这个村子里小小的存在，也都曾用自己生命的光照亮着这个村子的某个角落。我跟他们的相识时间不长也不短，从精神抖擞到双鬓白发，从健步如飞到步履蹒跚，他们也都是这个时代乡村故事里的魂。我想，20年或30年后的村子，我们很少能再看到一张张黝黑的脸、一双双粗糙的手、一个个田间地头劳作的背影、一张张朴实的笑颜、一句句扯着嗓子喊出口的问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把再见都说得很小心。这些年，我知道我的世界里走了很多人，但我的通讯录里仍保留着他们的微信或电话，这是这一世我们相遇的证明，也是老天爷牵的千丝万缕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