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忠倍
有关生活的记忆,常常与老物件有关。母亲老家旧改动迁,在整理东西时,发现母亲依旧藏着的一些老物件,其中圄腰、升落、蛋勺三样,是伴随了母亲一生的厨房用品,在母亲家已经待了80多年。封尘已久的老物件是时光点点滴滴的印记,让我行走在时光里,抚摸温暖的旧时光。
这条旧圄腰是母亲年轻时用崇明老布自己做的,像是长方形的一块,上端的两只角上可系一条带子,整个样子有点类似于现在人们下厨房所戴的饭兜。这条圄腰,承载了母亲的青春和美丽,也承载了母亲对子女的深切感情。看见它,就像看见了她那忙碌的身影、慈祥的目光和暖心的笑容。
印象中,母亲总是系着圄腰,把它当作遮风挡雨的盔甲,似乎一系上它,再苦再累的活儿都不在话下。每天清晨起床梳头洗脸后,母亲急匆匆地系上圄腰,开始一天的劳作。母亲系着圄腰烧饭,双手湿漉漉时,用来擦干手上的水珠;系着圄腰洗衣,圄腰为她挡住水池边上溅淌的水花;外出买菜归家时,用来拍打身上的灰尘。母亲总是把每个日子调和得有滋有味。搬到新居时,她还执拗带着这条陈旧的圄腰,内心充满着那份情感,隔三岔五总要拿出来在阳光下仔细端看,仿佛一看,便能回到过去那些烟火摇曳的岁月一般;这里一摸,那里一瞧,她才能捕捉到那时生活的几丝愉悦。
母亲煮饭量米时用的是崇明祖传的升落,是与圄腰一起带出来的。听母亲说起过,这个升落她年轻时操持家务就用了,有近百年的历史了。升落内部至今还留着母亲用橡皮胶粘贴的痕迹,给老旧的升落增添了一些沧桑凝重的韵味。
小时候,物资匮乏,买米既要凭购粮证还得有粮票,因此,母亲十分珍惜买来的大米,把升落用作量米的用具,每次用升落舀米装了一升落后,用筷子刮平,算着凑合着一个月的大米口粮;在大米不够时还买玉米粉烧“杜米粞饭”。在崇明乡音里,杜米粉就是玉米磨成的粉。至今我还记得母亲教我如何烧“杜米粞饭”,大米饭镬水烧开了,用升落舀些玉米粉,倒在镬子里,用长筷子熟练地拌了一阵,盖上镬盖,再用文火烧一下,饭镬焖一焖,饭就熟了。吃饭时,母亲总是在“杜米粞饭”底里挖白米饭给我们吃。
我也不会忘记母亲用长柄铁勺做蛋饺的场景。那时,家住三层阁楼,楼道里放个煤球炉,炉边有个黑色的很长的大钳子,方便给煤炉添减煤球。小时候的我对大钳子心存敬畏,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被烫到呢。
母亲知道我们爱吃蛋饺,时不时地坐在小凳上,在煤球炉前熟练地做着蛋饺。手拿长柄铁勺,先用一小块猪油在勺子里转一圈,以免粘锅,然后倒入一匙搅拌好的蛋液——将勺子逆时针转一圈,使蛋液均匀铺满勺子,成为一张圆形的蛋皮,再放入事先调制好的肉馅,最后把圆形蛋皮一折为二包住肉馅,成为蛋饺。通常,我在做蛋饺的母亲身边,装模作样打打下手往碗里装蛋饺,一、二、三、四……一碗满了,再换个空碗。其实就在等待出现破了的蛋皮——刚做好的蛋皮热腾腾的还有点烫口,鸡蛋的香气正是最浓郁的时候,薄薄的鸡蛋皮非常软嫩,咀嚼起来还有微微的油香。
时间长了,铁勺的木柄连接处有些松动,快要断了,母亲舍不得扔掉,说这把铁勺跟了她几十年了,用得顺手,能修就修,又用橡皮胶包住一直用,虽显难看陈旧,却成了一把家传的蛋饺勺子。
视线里的厨房老物件,体现了母亲对生活的浓浓爱恋,也是艰难岁月里祖辈辛勤劳作的见证。不管时代如何进步,经济如何发达,我都不会忘记这些老物件,它们似乎还不时地默默提醒我,生活好过了,仍要牢记中华民族的美好品德,量入为出,艰苦朴素,勤俭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