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迷的选择

詹湛

一道略淡的橘光忽而穿过室内厚重晦暗的午夜光景，而后又是叫嚷，嗓音沙哑，时乐时哀戚，慢慢淡为懊恼的喃喃自语……请不要惊讶，这就是世界杯球迷的日常。

我至今一直踢球，并依然格外喜爱足球运动中的协作魅力。每次练习赛后，大伙去冲完澡，或泡了热茶，或半闭着双眼，斜躺在星巴克沙发上消磨时间，哪怕是路过的人，见到我们换下的湿球衣，都像兴奋的孩子那样，说起这支队那支队的特点。尽管上个小时里还无比激烈，但此刻的温暖、爽快，以及与他人的互动，好像再没有什么时候能与此刻一样好了。

球迷在谈话间不偏袒自己支持的球队是不可能的，这也是足球文化的又一看点。

有一年我在慕尼黑的安联球场吧台里，听见驻场粉丝们骄傲地说自己队伍打得热刺与巴萨毫无脾气，还说如果培养不出诺伊尔或卡恩第二话，直接买门将得了，基米希的抢断为何有待改进，穆勒为何退回中场，队伍还需要引进第二个飞翼边后卫阿拉巴等。

有趣的是国家足球成绩未必会影响到民间热情。前年，来自世界各地的U19年龄段足球少年通过提交视频申请入队（共计近1300份）“拜仁世界队”的项目，拜仁慕尼黑俱乐部旨在让这支不同肤色、国籍与不同年龄球员组成的队伍站在同一片绿茵场，参与竞争。

我印象里看的第一届世界杯，是1998年法国世界杯，当时我在杨浦科技馆补习计算机课程时，滔滔不绝的计算机老师喜欢看股市，也乐于侃球，他说即便股市的繁荣景象吸引人，足球才是更接近“代码智慧”的游戏——因为它客观、错综、编译迅速，需要长久的调试，况且有难以预判的错误率，教练的工作正是不断纠错……

在他看来，竞技或战斗这样的传统形容，都不能简单地定义球赛，倘若有一次天气、球员状态、场面和过程都十分理想的比赛，它就是一段成功的运算到底，难能可贵的天才代码——比代码的艺术更艺术。

比赛竟然不只是流汗，还是“写代码”啊，计算机老师的这句话我记住了。

从韩日、德国到南非，从巴西到俄罗斯，一晃，24年过去了，我们看球、侃球工具也日新月异地进化。现在端着手机在休息时看一场球，是很容易的事儿，可是去了足球酒吧，往往就兴味大不同。

我常去的一家，外墙是淡煤灰色的清水泥，越往里走却越觉是往地下一层去。普通酒吧里，我们喝杯饮料、吃点东西，顶多聊聊天，这家足球酒吧，则兼营咖啡、各国别的特色啤酒（比利时啤酒也一度因比利时队的出彩表现而热销）或烘焙小食，如墨西哥塔可，部分插着小国旗的鸡尾酒或比萨，好像还是世界杯期间特供的，气氛就这样一下子被烘托了出来。

上海能看球的酒吧很多，但这家的“世界性”独树一帜。里面的人肤色不同，兴趣不同，阵营也不同，甚至会依照所支持的阵营长期选择一家酒吧“驻守”，有些铁杆几乎每逢大赛周期天天报到。

进酒吧后的气氛，会让初来乍到的人产生错觉：像是小铁笼里挤入了一堆怪人。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的决赛是法国对克罗地亚，在我身边抽烟的英国老头默默不语，因为英格兰再一次地“缺席”了，他身旁那两个东欧年轻人，讨论着不退役的莫德里奇，总结着捷克、希腊与匈牙利的球迷传统，分析着库蒂尼奥和马兹拉维的技术特点，远处有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家伙，吹嘘着自己还去过巴塞罗那的拉玛西亚足球学校呢！

过去的一周，又让我对中国足球心存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