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6月06日 星期五
古晏画乡 海棠和袭人的英译 我与朱逢博的三次合作 耳鸣悲喜 糖醋小排 到矿区澡堂洗澡
第15版:夜光杯 2022-12-16

耳鸣悲喜

关立蓉

早晨醒来,察觉到右耳的异样,嗡嗡作响,仿佛阵阵潮水,从耳边漫过。我没有恐慌,仔细回想,或是昨晚洗发,有水流进耳朵。我猜测,内耳通向外界的孔道,一定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水膜。我在朋友圈里写道:突然而至的耳鸣,潮水般的声音,在耳边呼啸而过,这是生命深处的鸣笛……或是有点诗意,有人点赞,可耳鸣绝非诗意的存在,它很快给了我痛楚的回应。

询问度娘,答曰感冒上火可能引起耳鸣。上火,在我的生命里,这似乎是一个常见的词汇。寒流侵袭肌肤,寒转于火,嘴角会串起白色的燎泡;为杳无音信的稿件,凉夜愁肠千百转,眼眶内,燥热而疼痛,那是惆怅的“火”;上班下班,骑着电动小毛驴,穿过隧道,急速的咚咚声,似群马奔腾,隧道穹顶之下,时间空间,双重胁迫,人人渴望,变形异化成一根细瘦的绣花针,维系澎湃激昂的生活,日复一日的高节奏,内心由不得生“火”。今天,莫非这“火”攻于耳?

耳朵内的疾病,本是不该凭借想象和臆测,但我又幻想,熬一熬就过去,一觉醒来,病去抽丝,鸣响消失。如嘴角边的燎泡,经过不忍触碰的痛疼,之后逐步缓解,数天磨难,那一小块肌肤,平滑如初。于是,我决定顶着耳鸣,照常上班。和同事对话,好像隔着汹涌的潮水,我费力辨别他们的声音。晚上回家,经过热闹的街口,我行走在浪潮中,远处摇晃着高楼和人群。高耸入云的大厦,周身璀璨的灯光,黑夜如白昼般耀眼,像电影里的蒙太奇,梦境里的花朵与叹息。

耳鸣呈越发恣意扩散之势,不止海潮,又如蝉鸣,如火车的轰隆声……再去询问度娘:长期劳累、睡眠不足,均可导致耳鸣,当然,也不排除身体其他疾病的暗示……我不再熬夜码字,我早早睡下。耳鸣,暗示我不是一个彻底健康的人。

我决定去医院。坐在医生面前,有一丝惶恐不安。女医生戴着淡蓝色的口罩,我看不清她的容貌。她拉过我的右耳,拿一只特制的小手电筒,朝里面照一照,蝉鸣声中,传来语气平静的天籁之音:没大问题,注意保持耳道干燥。医生转过身,在电脑上写:耵聍凝聚,阻塞于右外耳道内,诊疗室处置。

我在诊疗室门口等待,我从包里掏出一本辛波斯卡的诗集——《黑色的歌》,这本诗集,断断续续读了好久。我翻到动人的诗句:风弯折树干/花瓣从树梢洒落/太阳如此令人感动……终于轮到我,我躺在铺着洁白床单的诊疗床上,床边有一台立式诊疗器械,医生抽出一根极细长的管子,一股强大的气流吹进右耳,有点疼痛,我本能地抬起右手,试图抵挡不断移动的长管。机器轰鸣,但我听清了医生的话:“别动,马上就好。”一切安静下来,我看见床头一张白色餐巾纸上,有一小块黄色的水斑痕迹。医生说,这就是从我耳里抽出的。原来真是有水入耳!出了诊疗室,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在身体里弥漫,我在医院的长廊上跑来跑去。我听见人们带着笑意的声音,清晰而巨大。

回去的路上,经过景观河边的芦苇丛,冬日时路过,地面之上,一片萧瑟,谁知道,它潜滋暗长,盘根错节的根系,蜿蜒逶迤,酝酿着生命的风暴。此刻,我的听觉,变得异常灵敏,我听到芦苇丛中,蛙虫鸣唱,野鸭的翅膀划过水流的声音;我听到风吹过苇叶,此起彼伏的绵长的声音,如一片乐海,声威远大。突然想起孟子的话,观水有术,必观其澜。悲与喜都是人生的波澜,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地势,带一颗平常心,奔流不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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