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展记

默音

现代人的社交难免和网络挂钩，在上海或东京都一样。例如，自从我开始做午饭，就很少去家附近的咖啡馆用餐，和店主U的交往随之转入互相点赞的模式。她经常发布有意思的周边信息，某商场门口正举行农产品特卖会，某间二手器皿店今明两天在停车场摆摊，这让我有种幻觉：U和她的店像是社区的小小灯塔，不断给经过的船只发出信号。

夏天，U发了一条画展的消息，说是人人都可以参加，并补充道，我也会参加。

我在最近两年不时用平板涂鸦，不敢说自己会画，兴趣倒是足够浓。顺着U的发布找到画展的官方账号，私信问，板绘打印出来也可以吗？那边带着一串表情回复道，当然可以的，等你的画！想来展览就是社区居民的玩票，看到参展要交两千日元报名费，而且要求作品装框，我暗自想，有点过于隆重。为了交作业，先去百元店买了一只A4尺寸的黑色PVC镜框，折合五元人民币——可见我真的不想多花钱在参展这项休闲活动上。

去青森旅行回来，我画了一幅在路边等睡魔灯笼游行的场景，等待的人群中混着几只妖，和和睦睦，谁也不在意旁边是谁。画没用多久，问题是让它有实体。这时就显出旅居的不便，在国内，上购物平台找数码喷绘的店家，只要几分钟。我趴在网上研究了小半天，在一家为摄影师服务的专业打印公司下了单，选纸，选打印机，选尺寸，一通忙。我有些忧心，要是效果不好，钱就白花了。

几天后，信箱里躺着一只信封，里面是打印好的画，包得妥帖。人民币八十多元，比国内贵，还算值。我打开官网填报名表，注意到一个问题，报名表需要填写汇款信息，就是说你得先汇款，再报名。邮局银行只开到四点，马上就要下班了！经历一番折腾，终于弄好了手机银行的生物认证，顺利转账。要收转账费——在预料之中——然而，柜台转账费是网银的一倍。就是说，不会用网银的老年人只能选最贵的人工服务。

一周后，收到信箱里的“参展通知”，我再次感慨日本效率，很多事还在走邮局。布展日，我带着画去了附近废弃小学改成的活动中心，一进去，我才知道自己从最初就想错了。这可不是社区画展！显然有不少专业人士或特别厉害的业余人士参与。大幅的油画，抽象的，写实的。带火车和铁轨的迷你镰仓街景模型，通上电，火车就绕着轨道跑，滴溜溜经过因《灌篮高手》变得有名的“镰仓高校前”。大量剪贴画，来自各个年级的学生，有几幅颇为出色。最醒目的是一幅装置艺术，用铁丝作“笔触”，海洋游鱼游过画面，作者留了白，旁边搁着铁丝，观众也能跟着制作。我找到了U的作品，黑白的怀旧风街道摄影。展厅内充斥着创作的生机，我的画显得有些随意。既然来之则安之，我交了画，等待开展再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