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才多艺的陆澹安

陆澹安手迹

郑有慧

先祖父郑逸梅先生，友朋遍天下，交往的朋友涉及诸多领域，有哲学、文学、医学、绘画、书法、金石、坤伶、影视等界别……个个性格迥异，有趣生动，平易近人；而时常在笔者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海上大家陆康、大同昆仲的先祖父，陆澹安公。

澹安公（1894～1980）原名衍文，字剑寒，世居苏州洞庭山莫厘峰下。家有明志堂，便取义诸葛武侯语：“淡泊以明志”，乃号澹盫，后以盫字笔画太多，省改为庵，又改安，以后一直用澹安的笔名。曾经参加南社、星社，并任多所大学教授。

他幼年来沪和周瘦鹃在沪南民立中学为同级高才生。每试，两人辄名列前茅，深得老师孙警身的期许。警身前辈更以澹安公笔墨峻洁卓越，鼓励他治桐城文。澹安公孳孳矻矻，沉浸有年，撰《百奇人传》，和当时的林畏卢、钱基博相颉颃，各刊物竞载他的作品，由此名动大江南北。和严独鹤、程小青创办《侦探世界》，发表小说多篇。

公还喜研究戏剧，在洪深创办的电影讲习班授课，胡蝶、徐琴芳、高梨痕都曾亲沐他的教泽。对于京剧演员艺名绿牡丹的黄玉麟，也栽培不遗余力，教他习书法，为他编剧本，如《风尘三侠》等，巡演滇南，载誉而归，更辑《绿牡丹集》，与柳亚子的《春航集》《陆子美集》、汪兰皋的《梅兰芳集》，并驾齐驱。又撰《弹词韵》、操敬亭业的无不奉为圭皋。创始用京白说《啼笑因缘》轰动一时的朱赵档，便是公启发出来的。

澹安公善写北碑，作擘窠书，魄力很大。其时沪上有天台山农，擅书榜额及市招，一次有人请他作悬崖上的题字，硕大无比，山农力不胜任，介绍澹安公勉为其难。公磨墨盈斗，运肘挥毫，居然写得天骨开张，超迈绝俗。人们请教他经验，他说：“作书前，凝神对纸，意象中，纸素间仿佛有波磔点画，即就之一挥而成，自然浑健得体。”

祖父生前时常聊起澹安公事，其中有一印象深刻！言：“他有智囊之称，朋友们遇到疑难不决之事，往往与之商酌。”

潘伯鹰老先生经常是澹安公的座上客，某日，伯鹰公脸色不悦来到澹安公寓所，原是亲戚挪借数百金，逾期未偿，索之置诸不理，且口出不逊之言，因此颇为恼怒，拟前往斥骂一场，以泄胸头的恶气。澹安公云：“斥骂，不解决问题，且彼此伤了感情，这是下策。据我愚见，您此后应当若无其事，常赴他家，问候问候他，上天下地都可谈，但绝不谈款项事，这样去的次数越多越有效。”伯鹰公果然如法炮制，大约去了七八次，那亲戚即把借款如数归还了。实则是在精神上给予无形的压力，借款久拖未偿，是内愧于心的，一次次见面，每次都压力倍增，故一清借款了之。

公有一弟若严，是上海文史馆馆员，昆仲住一起，公治学，喜爱晚上埋头灯下，睡眠乃至深夜，而若严弟却喜早起，恰似轮值夜班，祖父当年戏称：“虽有窃盗，也无从施其伎俩”。澹安公子女颇多，长子生月日与母同，幼子生月日与父同，可谓巧极。

“文革”时，祖父书籍一洗而空，故自70年代起，祖父每月数次往返澹安公寓所借书翻阅，涉及书籍内容广泛，以适应我家三代人的阅读，“文革”后期澹安公寓所的书籍，是我家的精神食粮，以此来度过日子的乏味和寂寞。

公著述很多，如《诸子末议》《隶释隶续补正》《汉碑通段异体例释》《小说词语汇释》《戏曲词语汇释》《古剧备览》《说部卮言》，其中包括《水浒》《红楼梦》《三国演义》。钩沉揭秘，心细如发，能道人所未道。

我与澹安公曾见过一面，但未及深入讨教，至今遗憾。如今，他的文孙陆康、大同先生，笔者多次见面讨教请教；尚能稍稍补之当年的缺憾。特别是长孙陆康先生，祖父遗作的出版，他多次鼎力相助，笔者感恩难忘。书展期间签售祖父书籍，他作为主要嘉宾出席助签，再次引来祖父和澹安公的众多粉丝、书迷。

澹安公二位哲嗣，近十年来，不断整理编辑，出版祖上书籍，并曾举办“澹安同康”文献艺术展，弘扬家学之外，更对传承海派文化艺术起到了典范的作用。